江南的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水乡小镇。
一座临水的小院里,燕昭阳推开雕花木窗,湿润的、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她深深吸了一口,舒展了一下身体。
自隐世后,她就褪去了沉重的铠甲与繁复的宫装,只着一身简单的棉布青衣,墨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松松挽着,眉宇间是十年戎马生涯沉淀下的坚毅,却也多了几分寻常女子的松弛与平和。
院子里,延卿正挽着袖子,给墙角那几株新栽的梅树浇水。
他也是一身素色布衣,身形依旧清瘦挺拔,但周身那股慑人的阴戾之气早已消散无踪。
阳光透过薄雾,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下,神情宁静。水流从木勺中缓缓倾出,渗入泥土,他的动作不疾不徐。
燕昭阳靠在窗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在清晨细心浇灌梅树的俊美男子,曾是京城里谈之色变、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呢。
“起这么早?”燕昭阳出声。
延卿闻声回头,见到窗边的她,眉眼自然而然地柔和下来,唇角微微扬起。
“醒了?”他放下木勺,朝她走来,“灶上温着粥,我去给你端来。”
“不急。”燕昭阳伸出手,很自然地替他理了理稍微有些歪斜的衣领,指尖蹭到他颈侧的皮肤,“待会儿一起去市集看看?听说今天有渔船刚靠岸,买些新鲜的鱼虾。”
“好。”延卿点头,享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和这平淡的对话。
早膳是简单的白粥,几样江南小菜,还有延卿一早去街口买的、还带着热气的桂花糕。
两人对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安静地用着早饭。偶尔有鸟儿落在院墙上,啾啾鸣叫。
“这桂花糕,比京城御膳房的如何?”延卿见她吃得香甜,轻声问道。
燕昭阳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比那个好。没那么甜腻,有股子桂花真实的香气。”她看向他,“你喜欢吗?”
延卿笑了笑:“你喜欢就好。”他其实对口腹之欲并不看重,但她喜欢,他便觉得这寻常糕点也有了别样滋味。
用完早膳,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并肩出了门。
小镇的青石板路还带着晨露的湿意。河道纵横,几座石桥连接两岸。
早市已经热闹起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邻里间的寒暄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他们牵着手,混在人群中,像这里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夫妻。
卖鱼的老妪认识他们,笑着招呼:“燕娘子,延相公,来看看今天的鲈鱼,刚捞上来的,鲜活得很!”
燕昭阳上前,熟练地翻看了一下:“婆婆,来一条大的。”
“好嘞!”老妪利落地捞鱼、称重。
延卿安静地站在燕昭阳身侧,拿出荷包付钱。他付钱的动作中还带着几分过去的优雅,但神情已全然放松。
买了鱼,又挑了几样时令蔬菜。燕昭阳看到旁边有卖菱角的,觉得新鲜,也买了一些。
“这个怎么吃?”她拿着一个菱角,好奇地翻看。
延卿接过来,耐心地剥开外壳,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递到她嘴边:“尝尝,生的也可以吃,清甜的。”
燕昭阳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果然清甜脆嫩。“嗯,不错。多买点回去。”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一路买。延卿手里提满了东西,燕昭阳空着手,偶尔指着某样东西回头问他意见。
阳光渐渐驱散了薄雾,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青石板上。
回到家,已近中午。
延卿将东西放进厨房,便开始准备午饭。燕昭阳挽起袖子要帮忙。
“我来吧,”延卿拦住她,“油烟重。”
“小看我?”燕昭阳挑眉,拿起一把青菜,“我在边关,也自己动手做过饭。”
虽然味道……只能说能吃。
延卿无奈地笑了:“那一起。”
厨房里,一个洗菜切菜,一个掌勺烹煮。偶尔交流几句。
“盐够了吗?”
“嗯,刚好。”
“这鱼是要清蒸?”
“对,你上次说喜欢清淡的。”
饭菜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简单三菜一汤摆上桌。清蒸鲈鱼,清炒时蔬,一碗菱角炒肉,还有一个豆腐汤。
两人对坐,吃着这顿自己动手做的、再寻常不过的午饭。
“味道如何?”延卿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燕昭阳认真品尝,然后点头:“很好。比我做的好吃多了。”她给他夹了块鱼腹肉,“你也多吃点。”
饭后,燕昭阳主动收拾了碗筷。
下午,她搬了把竹椅坐在廊下,看着延卿在院中整理那些花花草草。他动作细致,神情专注。
阳光暖融融的,燕昭阳看着看着,有些昏昏欲睡。
延卿忙完,洗了手走过来,见她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阖。他放轻脚步,拿过一条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燕昭阳睁开眼,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
“累了?”延卿低声问,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有点。”燕昭阳闭上眼睛,“这样挺好。”
没有朝堂纷争,没有边境战事,没有需要权衡的利弊和需要提防的暗箭。只有这小小的院落,静谧的时光,和身边这个可以完全信赖、托付所有的人。
延卿没有说话,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完全倚靠在自己怀里。
微风拂过院中的梅树,嫩绿的叶子轻轻晃动。远处隐约传来摇橹声和吴侬软语的吟唱。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