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卿的伤势在燕昭阳的“亲自监督”下,恢复得很快。
那句石破天惊的“相公”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私下无人时,延卿虽然羞赧,但也能鼓起勇气,用那两个让他心尖发烫的字眼称呼她了。而燕昭阳,很享受他这份独属于她的、带着依赖与眷恋的亲密。
然而,将军府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日清晨,燕昭阳正准备用早膳,管家匆匆来报,面色凝重。
“殿下,宫里头传来消息,今日大朝,以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勉为首的十几位御史,联名上奏,参……参九千岁延卿十大罪状。”
燕昭阳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十大罪状?说来听听。”
管家躬身,低声道:“条条皆是重罪……结党营私、滥用职权、残害忠良、贪墨受贿……还有,构陷朝廷命官,意指之前的吏部侍郎王崇之事……甚至……甚至暗指督主与边将往来过密,有不臣之心……”。
最后一条,明显是将她也牵扯了进去。
燕昭阳放下筷子,眸中寒光凛冽。这背后之人,手段倒是狠辣,这是要将延卿连同她一起拖下水。
“陛下如何反应?”
“陛下尚未表态,但朝堂之上,争论激烈。西厂督主阮介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燕昭阳站起身,“备朝服,本宫要入宫。”
“殿下,您的意思是……”。
“本宫倒要看看,”燕昭阳语气平静,却略显不屑,“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动本宫的人。”
皇宫,金銮殿。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龙椅上的燕凌峰面沉如水,看着底下跪了一片的御史,以及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却挺直脊背的延卿。
周勉跪在最前,手持笏板,慷慨激昂:“陛下!延卿一介阉宦,蒙受天恩,却不知收敛,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东厂诏狱,多少忠臣良将含冤莫白,其罪一也!……”
他一条条数落着,字字诛心,将延卿描绘成了一个祸国殃民、十恶不赦的奸佞。
延卿垂眸静立,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些罪名,有些是欲加之罪,有些……确是他为稳固权位、清除障碍所做。
他并不无辜,但他所做一切,从未动摇国本,甚至……是为了更好地替陛下,也替远在边关的她,守住这片江山。
“陛下,”周勉最后重重叩首,声音悲愤,“此等奸佞不除,国无宁日啊!臣等恳请陛下,明正典刑,以安民心!”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投向龙椅上的年轻帝王。
燕凌峰手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目光扫过延卿,又扫过跪地的御史,最后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西厂督主阮介身上。
“阮卿,你怎么看?”
阮介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周御史所言,虽或有激愤之处,但东厂行事,确实……有待商榷。何况,涉及边将一事,关乎国本,不可不察啊。”
他看似公允,实则将“边将”二字咬得极重,意有所指。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高昂的通报声:
“振国将军、长公主殿下到——!”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回头。
只见燕昭阳一身玄色朝服,腰佩御赐宝剑,大步流星地踏入金銮殿。她身姿挺拔,目光如电,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凛冽气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径直走到御前,对着燕凌峰微微躬身:“臣,燕昭阳,参见陛下。”
“皇姐不必多礼。”燕凌峰抬手,“皇姐今日怎会上朝?”
燕昭阳直起身,目光扫过跪地的周勉等人,最后落在延卿身上,与他飞快抬起的、带着担忧的目光一触即分。
她转向燕凌峰,声音清朗,响彻大殿:
“臣听闻,今日朝堂甚是热闹,有人要参我振国将军府协理军务的延卿督主?”
周勉硬着头皮道:“殿下,臣等参的是九千岁延卿,其所犯罪行,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证据?”燕昭阳挑眉,走到周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御史说的证据,是指你们凭空臆测,还是指西厂提供的那些……来路不明的所谓证词?”
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一旁的阮介。
阮介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殿下此言何意?西厂办案,向来公正。”
“公正?”燕昭阳冷笑一声,“本宫看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不再看阮介,转身面对满朝文武,声音陡然提高:
“延卿督主协理军务以来,兢兢业业,东厂所查江南贪墨一案,关键证物与人证已安全抵京,不日便可水落石出!此乃大功一件!”
“尔等在此口诛笔伐,构陷功臣,究竟意欲何为?!”
“至于所谓的与边将往来过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嘲讽,“本宫镇守边关十年,与朝中任何官员皆有公文往来!按周御史的意思,是否连本宫也有不臣之心?!”
这话太重,周勉等人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叩首:“臣等不敢!臣等绝无此意!”
“不敢?”燕昭阳步步紧逼,“那你们今日这番作为,是受了何人指使?是想扰乱朝纲,还是想离间陛下与肱骨之臣?!”
她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在那些御史心上,也敲在满朝文武的心上。
这位长公主的强势与护短,今日展现得淋漓尽致。
燕凌峰适时开口,声音威严:“好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向燕昭阳,语气缓和:“皇姐息怒。周御史等人,也是忧心国事。既然皇姐为延卿作保,江南案又确有进展……”。
他的目光扫过周勉和阮介,带着警告:“此事,待江南案审结后,再议。若有人再捕风捉影,妄议朝臣,朕绝不轻饶。”
“陛下圣明。”燕昭阳躬身。
周勉等人如蒙大赦,冷汗涔涔地谢恩退下。
阮介低着头,眼中闪过不甘与怨毒。
退朝的钟声响起。
百官鱼贯而出,不少人经过燕昭阳和延卿身边时,目光复杂。
延卿跟在燕昭阳身后,走出大殿。
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前方她挺拔而坚定的背影,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悸动。
他知道,今日若非她及时赶到,强势介入,他恐怕难以轻易脱身。
走到无人处,延卿停下脚步,低声唤道:“……昭阳。”
燕昭阳回头看他。
他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谢谢。”
燕昭阳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朝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自然。
“谢什么?”她抬眼看他,眸中是了然的笑意,“本宫说过,你是我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用只有两人能懂的亲昵。
“谁敢动我的人,先问过我同不同意。”
“走吧,夫人,”她转身,语气轻松,“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