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陈秋舒用肩膀顶开。
她抱着沈以诚,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然后反脚将门轻轻踢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的、震惊的、尚未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的目光。
门合拢的轻响,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被陈秋舒打横抱在怀里的沈以诚,身体猛地一震。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挣扎起来。
“放我下来!”他声音因为极度的羞愤而扭曲变形,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用力地推搡着陈秋舒的肩膀,双腿胡乱地蹬踹,试图挣脱这令他无地自容的禁锢。脸颊和脖颈红得像要滴血,眼尾的红晕因为激动而更加刺眼。
陈秋舒没有强留。
她手臂一松,稳稳地将他放了下来。双脚刚一落地,沈以诚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直到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才勉强停住。
他双手死死地撑住冰凉的玻璃,支撑着虚软发颤的身体,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她,只能死死地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那才是唯一的避难所。
羞耻感和电梯里残留的恐惧余韵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沈以诚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陈秋舒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僵硬的、微微颤抖的背影。那宽阔的肩膀此刻紧紧绷着,透出一种强弩之末的脆弱感。
汗水浸湿了他后颈的发根,在昂贵的深灰色西装布料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她清晰地看到了他撑在玻璃上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的手,和那绷紧的、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脖颈线条。
她没有说话。没有安慰,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你还好吗”。
她只是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他常用的那个骨瓷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清澈的水流注入杯中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端着水杯,走到落地窗前,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她没有靠近,只是将水杯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圆几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声。
那细微的声响,却像惊雷般在沈以诚紧绷的神经上炸开。他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想逃离。
“喝了它。”陈秋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封般的力度,瞬间冻结了他所有想要逃窜的冲动。
沈以诚的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不想听她的,不想在她面前示弱。更不想……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废物一样,喝她递过来的水。
然而,身体深处传来的虚脱感和喉咙火烧般的干渴,却残酷地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灭顶恐惧和此刻的狼狈。
他闭了闭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几秒的挣扎后,那点残存的抵抗意志,终究被身体的本能和……那道无法抗拒的声音击溃。
他缓慢地转过身,没有看陈秋舒,目光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稀世珍宝。他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抓住了那个温热的瓷杯。
水是温的。
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冰冷的指尖,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他仰起头,近乎贪婪地大口吞咽着,喉结剧烈地滚动。温水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稍稍缓解了那份火烧火燎的感觉,却浇不灭心底翻腾的羞耻和……更深的、被看穿一切的无力感。
喝完水,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紧紧握着空了的杯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依旧低着头,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坐下。”陈秋舒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冰封般的平静,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力度。
沈以诚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终于对上了陈秋舒沉静的目光。
那目光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所有的狼狈、脆弱和……被剥去伪装后的不堪。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猛地攫住了他。他猛地将手中的空杯狠狠掼在厚厚的地毯上。瓷杯没有碎,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滚落开去。
“陈秋舒。”他低哑的声音带着破碎和一丝的委屈愤怒,“你满意了?!看到我这副样子……看到我像个废物一样怕黑……看到我被你……被你……” 。
“公主抱”三个字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让他羞愤欲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死死地瞪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受伤、被看穿的恐慌和一种近乎天真的控诉,“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像头被激怒、却又伤痕累累的困兽,用最后的力气发出绝望的咆哮。
陈秋舒静静地听着他可怜巴巴的哭吼,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他吼完最后一个字,胸膛剧烈起伏、喘息不定的时候,向前逼近了一步。
这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身上那股清冷的、带着掌控力量的气息,强势地笼罩过来。
沈以诚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再次抵上了冰冷的落地窗。
他退无可退。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靠近,看着她那双沉静的眼眸离自己越来越近,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所有的狼狈和脆弱。
“我想怎么样?”陈秋舒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锐利,清晰地传入沈以诚的耳中,“沈以诚,从面试那天起,你那些‘不经意’的触碰,那些‘独处’时的叹息,台球桌边‘展示’的腰窝,别墅里反穿的睡衣照,深更半夜的‘委屈小狗’表情包……”。
她每说一句,沈以诚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就颤抖得更加厉害。他像是被剥光了所有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
“……还有刚才,”陈秋舒的目光扫过他泛红的眼尾和苍白的脸,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电梯里,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缩在角落发抖,等着我来救你。”
“轰——!”
沈以诚感觉自己的大脑被炸得一片空白。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她毫不留情地扯下。
他所有的精心设计,所有的强撑伪装,所有隐秘的期待和不堪的狼狈,在她平静的叙述下,被扒得干干净净。
他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身体沿着冰冷的玻璃窗,无力地滑坐下去。他蜷缩在地毯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缝间,溢出了压抑的、带着浓重哭腔。
完了。
他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看穿了。他像个小丑一样,在她面前表演了所有不堪入目的戏码。
那绝望和无地自容的羞耻感,将他彻底吞噬。他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伤痕累累的幼兽,只能发出破碎的悲鸣。
一时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陈秋舒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毯上、浑身颤抖、将自己缩成一团的男人。
看着他那被西装包裹的、宽阔却显得异常脆弱的脊背,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发顶。那股汹涌的、混杂着掌控欲和某种奇异怜爱的情绪,在她心底翻腾。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然后转身,走到宽大的真皮沙发旁,拿起沈以诚常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件深灰色西装外套。
外套还带着他惯用的、清冽的雪松气息。
她拿着外套,走回落地窗前,在蜷缩成一团的沈以诚身边蹲了下来。
沈以诚感觉到她的靠近,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呜咽声也瞬间止住,只剩下压抑的、破碎的抽气声。他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像只鸵鸟,拒绝面对一切。
陈秋舒伸出手,没有去碰他,只是将手中那件带着体温余韵的深灰色西装外套,轻轻地、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盖在了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柔软的、带着熟悉气息的布料,带着一点重量和暖意,覆盖下来。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也像一个无声的宣告。
沈以诚的身体僵了一瞬,埋在臂弯里的呜咽声也戛然而止。
陈秋舒的手隔着西装外套,在他紧绷的肩背上,极其短暂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轻轻按了一下。
动作很轻,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瞬间传递出一种强大的、掌控一切的安抚和……归属感。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外间自己的工位。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规律而清晰,渐渐远去。
厚重的隔断门被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沈以诚依旧蜷缩着,像只被风暴蹂躏过的、精疲力竭的鸟。那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带着她的气息和方才那短暂却沉重的按压触感,沉甸甸地覆盖在他身上,隔绝了玻璃窗传来的冰冷。
他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羞耻感和崩溃的绝望感,如同退潮般缓缓退去,留下冰冷的疲惫和一片狼藉的废墟。
然而,在这片废墟之上,一种更深沉的、扭曲的、近乎归属感的安心,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外套上残留的、属于她的清冷气息,和肩膀上那短暂却清晰的按压感,像烙印般刻在他的感知里。
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不容置疑的归属标记。
他……是她的。
他的恐惧,他的脆弱,他的不堪,他的羞耻……他的一切,都已被她尽收眼底,纳入掌中。
沈以诚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凌乱的额发下,那双还泛着水汽和红晕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劫后余生的茫然,是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是无力挣扎的颓丧,还有……一种隐秘的、扭曲的、被彻底标记后的……安心感。
他像一只被驯服的大型犬,终于认清了主人的存在,也认清了……自己早已无处可逃的命运。
他抬起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抓住了盖在肩上的西装外套的一角。那熟悉的雪松气息中,似乎还缠绕着一丝属于她的、清冷的淡香。
他将那衣角攥紧,指节泛白。然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再次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带着浓浓鼻音和认命般疲惫的叹息。
冰山总裁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裂,碎落一地。
露出的,是冰层之下,那只被套上缰绳、打上烙印、心甘情愿蜷缩在主人脚边的——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