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漫过老街区的青石板路时,李明正在给小雅扎风筝。竹篾削得极细,在他手里弯出流畅的弧度,像极了他瞳孔里那道旋转的螺旋。小雅蹲在旁边,手里捏着彩色的皱纹纸,时不时往竹篾上贴一片,碎纸末沾在她鼻尖上,像只偷糖吃的小猫。
“李哥,林姐,看我带什么来了!”老张推开院门,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谢叔新炸的糖糕,还热乎着呢!”
林薇正坐在廊下翻着陈默的画稿本,闻言笑着抬头:“张哥这鼻子比狗还灵,知道我们今天放风筝。”
“那是!”老张把糖糕往石桌上一放,揭开布的瞬间,甜香漫了满院,“昨儿听谢叔说,城南新开了个风筝节,要不咱们今儿就去凑凑热闹?”
小雅举着手里的半成品风筝,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李明看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行,等扎好这只‘螺旋鸢’就去。”
他特意在风筝尾巴上画了三道螺旋纹,是陈默画稿本最后一页的图案,旁边写着“螺旋非闭环,尽头有光”。以前他不懂这话的意思,直到前阵子在档案馆找到陈默晚年的日记,才明白所谓“螺旋”,从不是困缚人的枷锁,而是指引光的路径。
日记里记着一件事:1953年的春天,陈默在钟楼底下救过一个被“注视者”缠上的孩子,那孩子后来成了谢叔的父亲,开了家早点摊,每天天不亮就支起油锅,蒸汽混着晨光,在街角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把游荡的“注视者”挡在外面。
“原来光痕早就串起来了。”林薇翻到日记里夹着的老照片,上面是年轻的陈默和一个系着围裙的男人,两人站在早点摊前,笑得露出白牙,“谢叔的热气,周院长的佛珠,老馆长的古籍……都是陈默老师埋下的光。”
风筝刚扎好,院门外就传来谢叔的大嗓门:“小李!小林!你们的糖糕忘拿了!”
他手里捧着个保温桶,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身后跟着个背着画板的小姑娘,是老张的孙女,叫张念念,总爱缠着小雅学画螺旋。
“谢爷爷!”小雅举着风筝冲出去,差点撞翻保温桶。
“慢点跑,丫头!”谢叔乐呵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听说你们去放风筝?带上念念呗,这丫头念叨好几天了。”
张念念立刻举起画板:“李哥,我画了新的‘光痕图’,给你看!”
画板上画着一片热闹的广场,无数只风筝在天上飞,每只风筝的尾巴上都有个小螺旋,螺旋尽头连着一道光,光里站着各种各样的人——卖糖葫芦的、修鞋的、跳广场舞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画得真好。”李明摸了摸她的头,“这就叫‘螺旋尽头的光’。”
一行人往城南广场走时,阳光正好。街上的人多极了,卖花的老太太把月季摆得整整齐齐,修自行车的师傅蹲在树荫下擦链条,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跑过,书包上的反光条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你看。”林薇碰了碰李明的胳膊,“陈默老师说的‘光痕’,其实就是这些活着的热气。”
广场上更是热闹,风筝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天空,有蝴蝶、有鲤鱼、有孙悟空,最惹眼的是李明手里的“螺旋鸢”,三道彩纹在风里舒展,像条游动的光带。
小雅举着线轴跑,张念念跟在后面追,两人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李明和林薇站在旁边看着,老张和谢叔蹲在花坛边,就着糖糕讨论今年的收成。
“李哥,你看那边!”张念念突然指着广场东侧。
那里围着一群人,正对着天空指指点点。李明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黑色的风筝在天上盘旋,形状像只巨大的眼睛,瞳孔里隐约有黑影在蠕动。
“是‘观察者’的残余。”林薇的声音沉了下来。
李明却很平静,他摸了摸小雅的头:“别怕,你爷爷早就教过我们怎么对付它。”
他让张念念把画板举高,对着那只黑风筝。画板上的“光痕图”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金光,广场上其他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卖的大叔举着糖棍指向天空,跳广场舞的阿姨们把红绸子挥得更欢,连蹒跚学步的小孩都伸出手,咿咿呀呀地朝着太阳的方向。
无数道细碎的光从这些人身上升起,像蒲公英的种子,朝着李明手里的“螺旋鸢”汇聚。风筝尾巴上的三道螺旋突然亮了起来,金光顺着丝线往上爬,在风筝顶端凝成一团光球。
“就是现在!”李明猛地松开线轴。
“螺旋鸢”像道离弦的箭,直冲那只黑风筝飞去。光球在接触到黑风筝的瞬间炸开,无数道金光散开,像一张巨大的网,将黑风筝裹在里面。
网里传来细微的嘶鸣,那只眼睛形状的风筝在金光中迅速融化,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风吹散了。
广场上的人还在热闹地放风筝,没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一场无声的战斗。只有张念念举着画板,兴奋地喊:“我的光痕图生效啦!”
夕阳西下时,他们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看最后一只风筝落下来。小雅靠在李明怀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截风筝线,线头上沾着片彩色的纸,像只停落的蝴蝶。
“陈默老师说得对。”林薇望着天边的晚霞,“螺旋的尽头不是黑暗,是这些愿意相信光的人。”
李明低头看怀里的小雅,她的睫毛在夕阳下投下浅浅的影子,瞳孔里的螺旋安静地转动着,像把整个春天都藏在了里面。他知道,只要这双眼睛还能看到光,只要还有人愿意接过风筝线,“守瞳者”的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回家的路上,谢叔的早点摊已经支起来了,蒸汽混着暮色,在街角织成一张温暖的网。老张的孙女趴在自行车后座上,手里还举着那张“光痕图”,晚风掀起画纸的一角,露出背面陈默的字迹:
“所谓守护,不过是把光痕传给下一个人。”
李明抬头望向钟楼,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正落在钟面上,指针指向六点整,仿佛在为这平凡的一天,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而在那指针重合的地方,有一道极淡的光痕,像道无声的回响,在城市的血脉里,永远流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