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站在病房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出神。这是辉子昏迷的第96天,北京的冬天格外寒冷,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手机震动起来,是女儿小雨发来的消息:妈,我800米跑了第一!后面跟着一个欢呼的表情包。小雪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抿紧了嘴唇。
蔡姐,今天情况怎么样?小雪转身问道。蔡大姐正轻手轻脚地给辉子擦脸,闻言抬起头:还是老样子,不过血压比昨天稳定些。蔡大姐是第三个护工了,前两个都因为太辛苦而离开。但蔡大姐总是笑眯眯的,她说自己照顾过很多病人,有经验。
小雪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小雨发来的语音:妈,我身份证跑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小雪刚要回复,第二条语音就来了:导员帮我找到了,就在跑道边上,哈哈!小雪摇摇头,这孩子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像极了她爸爸年轻时的样子。
窗外,雪花静静地落在医院的松树上。蔡大姐轻声哼着老家的民谣,一边给辉子按摩手臂。小雪走过去握住辉子的手,那双手曾经那么有力,现在却软绵绵的。你听见了吗?女儿又得第一了。她轻声说,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学校看她比赛好不好?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蔡大姐端来一杯热茶递给小雪:喝点热的,别着凉。小雪道谢接过,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想起上个月辉子手指动了一下的那个瞬间,虽然医生说那可能只是神经反射,但她始终相信那是丈夫在努力醒来。
走廊上传来护士查房的声音,蔡大姐起身去开门。小雪把辉子的被角掖好,轻声说:快过年了,我和小雨等你回家。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但病房里的暖气很足,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小雪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女儿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接通,小雨红扑扑的脸蛋立刻填满了屏幕。妈!你看我的奖牌!女儿兴奋地把金灿灿的奖牌凑到镜头前,奖牌在她脖子上晃来晃去,反射着病房里苍白的灯光。
真棒。小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兴些,等你爸醒了,一定要亲自给他看看。
小雨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活泼起来:蔡阿姨好!爸爸今天怎么样?蔡大姐凑过来,慈爱地说:你爸爸可乖了,刚才护士来量体温都很正常。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在重复,但每个人都在坚持着这个小小的仪式。
挂断电话后,小雪注意到辉子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屏住呼吸,俯身靠近:辉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蔡大姐也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凑过来。但辉子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颤动只是她们的错觉。
我去打点热水。小雪拿起保温杯走出病房,走廊尽头的开水间排着长队。排队时,她听见前面两个护工在聊天:3床那个植物人都躺了半年了,家里还在坚持...可不是,一天好几百的护工费呢...
小雪握紧了保温杯。回到病房时,蔡大姐正在给辉子读女儿小时候的日记,那是小雪特意从家里带来的。今天爸爸带我去放风筝,风筝飞得好高好高...蔡大姐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在诵读某种神圣的经文。
夜幕降临,小雪帮蔡大姐一起给辉子翻身擦背。当温热毛巾擦过丈夫瘦削的背部时,她突然感觉到手下的肌肉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蔡姐!你看到了吗?小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蔡大姐连忙凑过来,两人屏息凝视着,但辉子再没有任何反应。
会好的。蔡大姐拍拍小雪的肩膀,我照顾过的一个病人,昏迷四个月后突然就醒了,现在都能跳广场舞了呢。虽然知道这只是安慰,小雪还是感激地点点头。
窗外,雪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在病床上,辉子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安详。小雪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在雪地里向她求婚的年轻人。那时的雪花,也是这般安静地落下。
夜深了,病房里的灯光调得很暗。小雪趴在病床边沿打了个盹,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抬起头,看见蔡大姐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保温饭盒。
蔡姐,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小雪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蔡大姐压低声音说:我女儿刚送了点夜宵来,想着你也该饿了。她打开饭盒,热气腾腾的饺子香气立刻充满了病房。白菜猪肉馅的,趁热吃。
小雪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接过筷子,夹起一个饺子,突然听到病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两人同时转头,只见辉子的手指正在被单上轻轻抓挠,眉头也皱了起来。
医生!快叫医生!小雪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她扑到床边握住丈夫的手。蔡大姐已经按响了呼叫铃,走廊上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值班医生带着护士冲进病房,迅速检查辉子的瞳孔反应和生命体征。有苏醒迹象,医生边说边调整点滴速度,但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暂时性的,需要继续观察。
小雪颤抖着拨通了女儿的电话,但响了两声又挂断了。这么晚了,孩子明天还有课,还是等确定好消息再告诉她吧。蔡大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说:要不要让我家闺女去学校接小雨过来?她就在师范大学读书,离小雨学校不远。
病床上,辉子的眼皮开始轻微颤动,像一只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蝴蝶。小雪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泪水打湿了丈夫的指尖。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医院的广播里传来早间新闻的前奏曲,走廊上响起送餐车的轱辘声,整个世界正在苏醒。
天光渐渐亮起来,病房里的气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辉子的眼皮颤动得越来越明显,嘴唇也开始轻微蠕动。小雪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水...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辉子干裂的嘴唇间挤出来。蔡大姐立刻用棉签蘸了温水,轻轻润湿他的嘴唇。医生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能自主表达需求,这是个非常好的迹象。
小雪终于忍不住给女儿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小雨睡意朦胧的声音:妈?这么早...小雨!爸爸他...小雪话还没说完,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小雨完全清醒的喊声:爸爸醒了?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后,小雪发现辉子正用迷茫的眼神打量着四周。当他的目光落在妻子脸上时,那双久未见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捏了捏小雪的手指。
蔡大姐悄悄退到病房角落,抹了抹眼角。医生正在记录各项数据,护士忙着调整仪器。在这个忙碌的清晨里,小雪觉得整个世界都重新亮了起来。她俯身在丈夫耳边轻声说:欢迎回来,我和小雨等你好久了。
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女儿带着哭腔的呼喊。小雨冲进病房,头发乱蓬蓬的,显然是匆忙赶来的。当她看到病床上睁着眼睛的父亲时,手里的书包地掉在了地上。
爸...小雨扑到床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辉子缓缓抬起手,颤抖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就像她小时候那样。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红了眼眶。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像是为这个重聚的时刻铺就的一条光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