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的脸“腾”地红透,刚压下去的热意又窜了上来,慌忙低下头:“我……”
“准了。”他没再逗她,语气沉了几分,“让户部拨五万石粮草,三万件棉衣,再调十名擅长治冻伤的医官去凛州。子民愿留的,沿用他们的部落旧制,御朝只派官吏协助兴修暖窖与学堂;愿南迁的,在江南划出膏腴之地,分田安家。”
沈念安惊讶地抬头:“这般宽厚?”她原以为帝王收疆拓土,总要带些雷霆手段。
御宸乾抬手,指尖轻轻拂去她发间的紫藤花瓣:“傻丫头,疆土是死的,人是活的。收服凛州,不是为了在舆图上多涂一块颜色,是为了让那片冰原上的人,也能像御朝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活得踏实。”
他的指尖带着暖意,沈念安的心忽然就定了。她想起自己穿越前住的出租屋,冬天没有暖气,只能裹着棉被刷题,那时最盼的不过是能喝上一口热汤——原来无论在哪,普通人的愿望都这样简单。
“那西门烬呢?”她轻声问,“他愿离开凛州吗?”
“使者说,他要亲自来京。”御宸乾的目光深了些,“他说,想亲眼看看,能让六州百姓称道的御朝帝王,究竟值不值得他托付一州子民。”
沈念安的心莫名一跳。凛州偏远,西门烬久居冰原,突然要亲来京城,真的只是为了“看看”吗?
“先生,会不会有诈?”
御宸乾看着她紧锁的眉头,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你能想到这点,很好。”他转身走向石桌,拿起桌上的茶盏,“李德全查过,西门烬年轻时曾游历中原,与不少世家有旧,只是性子孤僻,这些年除了凛州事务,几乎不与外界往来。”
沈念安点头,御宸乾自登基起便是孤家寡人,无亲无故,朝堂之上全凭自己一步步站稳脚跟,对人心的揣测向来比谁都敏锐。
话音刚落,李德全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个乌木锦盒,脸色有些古怪:“陛下,凛州使者还带来件东西,说是西门州主特意嘱咐,要亲手交予沈姑娘。”
“给我?”沈念安愣住了。她从未踏出过京城半步,更不认识什么西门烬,何来信物?
御宸乾的眉头微蹙,示意李德全打开锦盒。
绒布上躺着的,是块巴掌大的玉佩。墨色的玉质里透着点点金星,雕着繁复的冰纹图腾,最刺眼的是边缘那道陈旧的裂痕,裂痕深处似乎还凝着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沈念安的呼吸骤然停住。
这块玉,她见过。
在穿越前最后那个混乱的梦里,那个脸上带疤的黑衣人,手里就攥着块一模一样的墨玉,也是这样的冰纹,这样的裂痕。当时那人用玉指着她,说了句她听不懂的古语,语调阴冷得像淬了冰。
“这是什么?”御宸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沈念安颤抖着手拿起玉佩,指尖触到裂痕时,一股熟悉的寒意顺着血脉蔓延全身,与梦里的触感分毫不差。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冻住一般发不出声。
李德全在旁小声道:“使者说,西门州主交代,沈姑娘见了这玉,自然明白。还说……若姑娘愿意见他,他就在驿馆候着。”
御宸乾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又转向那块玉佩,眼底的神色沉如深潭:“念安,你认识这东西?”
沈念安抬起头,看着御宸乾探究的目光,再低头望着掌心的墨玉,只觉得背脊窜起一股寒气。
西门烬为何会有这块玉?
他怎么知道自己会认得?
他和梦里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炸开,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沈念安指尖的冰凉几乎与掌心的墨玉融为一体,她能感觉到御宸乾投来的目光,带着探究,也带着不动声色的护持。方才那句“好像见过”已属失言。
“这玉上的冰纹,倒像是活的。”御宸乾接过玉佩,指尖在雕纹上轻轻摩挲,墨玉里的金星随他动作流转,“李德全说这是凛州图腾?”
“是。”沈念安定了定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许是我在哪本杂记上见过类似的纹样,记不太清了。”
御宸乾没再追问,将玉佩放回锦盒:“西门烬既特意送此物,必有用意。李德全,去查这玉佩的来历,还有西门家的祖上渊源。”
“奴才这就去!”李德全躬身退下,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紫藤花还在簌簌飘落,沾了沈念安一裙摆淡紫。
“午后去驿馆。”御宸乾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既与这玉佩有莫名的牵扯,总要去见见西门烬。”
沈念安猛地抬头:“先生同去?”
“自然。”他转过身,指尖拂过她鬓边的花瓣,“难不成让你独自去见一个来历不明的州主?”
他的指尖带着暖意,沈念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了。她点点头,看着他重新拿起剑,阳光下龙袍的金线泛着柔和的光,忽然觉得不管西门烬藏着什么秘密,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午后的马车走得很稳,车帘外传来西市的叫卖声,糖画的甜香混着胡饼的麦香飘进来,是沈念安最熟悉的京城味道。她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看见御宸乾正望着窗外,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忽然就想起清晨那句“我喜欢你”,脸颊又开始发烫。
“在想什么?”御宸乾忽然转头,眼里盛着笑意。
“没、没什么!”沈念安慌忙放下车帘,心脏“咚咚”直跳,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
御宸乾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
驿馆的门是厚重的榆木做的,门环上雕着冰纹,与那块玉佩如出一辙。侍卫通报时,沈念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马蹄还响,直到走进正厅,看见那个穿着深蓝锦袍的男人,她才忽然平静下来——西门烬看起来实在不像个会耍阴谋的人,清瘦,苍白,眼底带着雪原的冷冽,却在看见她时,目光骤然柔和了几分。
“沈姑娘。”他起身拱手,动作不卑不亢,“久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