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心惊的是手里的青铜镜。镜面烫得几乎要灼穿掌心,刚才还映着八具流血人影的镜面,此刻竟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白雾,雾气里隐约有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棺里的东西?
“吴先生,现在怎么办?”老三举着松明,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离石俑最近,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石俑盔甲缝隙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正顺着石质的皮肤往下淌,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极了血滴落地的声音。
吴慈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考古老师,他见过不少古墓机关,殉葬俑变“活物”的传说也听过不少,大多是利用磁石、水银或者流沙设计的巧劲,可眼前这些石俑……太像活人了,尤其是那双眼眸里的红光,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注视。
“别盯着它们的眼睛看,”吴慈安低声道,“往石棺那边靠,它们的关节转动有延迟,动作慢。”
他说着,率先往石棺挪动。果然,那些石俑转动脖颈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滞涩,像是生锈的轴承,等它们把“脸”转过来时,吴慈安已经摸到了石棺的边缘。
石棺是整块青石雕琢而成的,表面刻着繁复的云雷纹,纹路里嵌着些金色的粉末,在松明下闪着微光。吴慈安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那些金色粉末竟像是……黄金。
“乖乖,这棺材板都值老钱了!”王二麻子也凑了过来,眼睛瞪得溜圆。
就在这时,最左边的那个石俑突然动了。它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他们走来,每走一步,地面都跟着震动一下,长戈拖拽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来了!”老三惊叫着挥起铁钎就砸。
“铛”的一声脆响,铁钎结结实实砸在石俑的盔甲上,竟被弹了回来,石俑连晃都没晃一下。
“是玄铁!”吴慈安心头一沉。玄铁在这个时代极其稀有,寻常墓葬根本用不起,这墓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石俑被激怒了,猛地抬起长戈,朝着老三狠狠劈了下来。老三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躲开,长戈劈在地上,“轰隆”一声,坚硬的青石板竟被劈出一道裂纹。
“妈的,跟它们拼了!”王二麻子发了狠,举着短刀就冲了上去。可他那把普通的铁刀砍在玄铁盔甲上,就像挠痒痒,反而被石俑一脚踹飞,重重撞在墙上,“哇”地吐出一口血。
“王哥!”老三急得眼都红了。
吴慈安没功夫管他们,他的注意力全在石棺的缝隙上。那股异香越来越浓,他隐约看到棺里似乎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绸缎,绸缎上……放着个东西,长条形的,像是个卷轴。
而青铜镜的温度还在升高,镜面的白雾里,那个躺着的轮廓动了一下,像是在翻身。
“必须打开棺材!”吴慈安突然喊道。他有种直觉,这石棺里的东西,或许是破解眼前困局的关键。
“开棺?”老三愣了一下,“里面要是蹦出个粽子怎么办?”(注:粽子为盗墓行话,指僵尸)
“现在不开,咱们就得成粽子的点心!”吴慈安说着,摸出王二麻子掉在地上的撬棍,插进石棺盖的缝隙里,“搭把手!”
老三咬了咬牙,也冲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往下压,石棺盖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又被撬开了寸许。
缝隙更大了,吴慈安借着松明的光往里看,果然看到了那个卷轴。卷轴用金丝捆着,放在一堆散落的玉佩和青铜器中间,最显眼的是,卷轴旁边还躺着半块骨片,白得发蓝,边缘带着细密的冰裂纹——和他穿来前捡到的那枚骨瓷片,一模一样!
就在他看清骨片的瞬间,青铜镜突然“嗡”的一声震颤起来,镜面的白雾猛地散开,露出一张脸。
那是张女人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霜,嘴角却噙着一抹诡异的笑。
而石棺里,那具躺着的“东西”,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瞳孔是极深的墨色,可眼白的地方,却布满了细密的血丝,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棺外的吴慈安。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步步紧逼的石俑,突然停住了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举着长戈,僵在原地。
石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吴慈安和老三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石棺里传来的、极轻的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却让吴慈安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他死死盯着石棺里那双眼睛,墨色瞳孔深不见底,血丝在松明微光里蜿蜒,像极了他前几日在通道壁上看到的血字。
“你……”吴慈安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他想问“你是谁”,又想问“这骨片是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个字卡在舌尖。
石棺里的人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那是只极其纤细的手,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指甲却涂着殷红的蔻丹,与苍白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她的指尖轻轻落在那半块骨片上,骨片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竟泛起淡淡的蓝光。
“嗡——”
吴慈安腰间的青铜镜再次震颤起来,镜面原本模糊的影像瞬间清晰。他看到镜中映出的不是石室,而是一片熟悉的场景——市考古研究所的库房,堆满了各种陶片和青铜器,而库房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老张。
研究所的门卫老张,一个总是笑眯眯的老头,平时最爱跟吴慈安唠叨他年轻时当知青的往事。可镜中的老张却没笑,他背对着镜头,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另外半块骨片!那骨片与石棺里的这半块严丝合缝,连冰裂纹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老张怎么会有这东西?
吴慈安的脑子“嗡”的一声,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涌了上来——他捡到骨瓷片的那天,老张反常地没在门卫室打盹;他被中介催缴房租时,老张曾塞给他一个布包,说“或许能帮上忙”,他当时心烦意乱,随手扔在了抽屉里……
那布包里装的,难道就是这骨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