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得意:“先生夸我算术做得好!还奖了我一颗糖!”他从兜里掏出颗用糖纸包着的麦芽糖,献宝似的递到沈念安面前,“念安姐姐,给你吃。”
“阿默自己吃吧,姐姐不爱吃糖。”沈念安揉了揉他的头发,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溢出来。
这一年来,阿默变了很多。从最初那个沉默寡言、满眼警惕的孩子,变得开朗了许多,虽然偶尔还是会因为想起往事而沉默,但大多数时候,已经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会笑会闹,会撒娇。他喊御宸乾“先生”,喊她“念安姐姐”,在这个小院里,找到了久违的安稳。
“厨房里炖了排骨汤,再等会儿就能喝了。”沈念安转身往厨房走,“先生,您先坐会儿,我去端出来。”
御宸乾嗯了一声,看着沈念安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蹦蹦跳跳去喂院子里那只老母鸡的阿默,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他当初留在峦州,一半是为了沈念安历练,不放心她,一半也是为了给自己放个假轻松一点,也让那几个损友好好“帮帮他”。却没料到,这平淡的教书生活,竟让他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滋味——没有奏折堆积的压力,没有朝堂纷争的算计,只有每日教书、归来时的一碗热汤,和孩子清脆的笑声。
这样的日子,像幅淡淡的水墨画,平静,却透着股沁人心脾的暖。
很快,饭菜端上了桌。一碗排骨汤,两碟青菜,一盘刚出锅的馒头,简单却热气腾腾。
阿默坐在小凳子上,捧着自己的小碗,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夹一筷子青菜给沈念安,又给御宸乾递个馒头,小大人似的叮嘱:“先生要多吃点,教书很辛苦的。”
御宸乾被他逗笑,接过馒头:“好。”这小孩也算没白教。
沈念安看着他们互动,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昏黄的油灯下,三人围坐在桌前,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偶尔传来阿默的童言童语和御宸乾低沉的回应……这画面太过温馨,让她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她们好像……真的是一家人。
有温柔耐心的“父亲”,有细心照顾的“母亲”,有活泼可爱的“孩子”。没有身份的隔阂,没有外界的纷扰,只有这一方小院的平静与美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沈念安压了下去。她摇摇头,失笑地想,自己真是被这安稳日子迷了心窍。御宸乾是帝王,她是臣子,阿默的身世还藏着未解的谜团,这样的平静,或许只是暂时的。
可即便只是暂时的,能拥有这样片刻的温暖,似乎也足够了。
吃完饭,沈念安收拾碗筷,御宸乾则继续批阅奏折,有些事也还是他要来定责。阿默在灯下练字。阿默的字还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认真。
沈念安端着水杯走出来,看着墙上的影子,心里那点刚刚压下去的念头,又悄悄冒了出来。
现在的御宸乾是让她最心动的时候,真好啊!
暮色将紫宸殿的琉璃瓦染成了暗金色,散朝的官员们踏着余晖出宫,唯有季青临的脚步,转向了位于皇城东侧的萧府。
萧砚辞的书房总是透着一股墨香与冷松的气息。这位年仅二十七岁便已是文臣之首的内阁首辅,此刻正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指尖轻点着北疆的边境线,玄色常服上绣着暗纹,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却也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来了。”萧砚辞头也未回,声音平淡无波,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大人。”季青临拱手行礼,目光落在舆图上,“是为北疆粮草的事?”
“嗯。”萧砚辞转过身,将一份奏折递给季青临,“户部核算的粮草数目有误,少算了三成,你明日让人重新核一遍。”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上次江南盐税改革,你处理得很好,那些老狐狸没少在背后给你使绊子,能压下来,不容易。”
季青临接过奏折,指尖划过上面的数字,平静道:“都是萧大人教得好。”
他这话并非虚言。一年前他初入中枢,是萧砚辞一手将他从翰林院编修提拔至户部尚书,手把手教他如何在朝堂的漩涡中站稳脚跟,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推行新政。可以说,没有萧砚辞,就没有今日权倾朝野的季青临。
萧砚辞看着他,眼底的欣赏毫不掩饰。这年轻人沉稳、聪慧,更难得的是有股韧劲,无论面对多大的压力,总能找到破局之法。假以时日,定能超越自己。
“说正事吧。”萧砚辞走到茶案旁坐下,给季青临倒了杯茶,“西域诸国派了使者来,想与我朝通婚,陛下的意思是,从年轻勋贵里选一位适龄的,你觉得谁合适?”
季青临沉吟片刻:“镇国公府的世子年岁相当,且熟悉西域事务,是个合适的人选。”
“我也是这么想的。”萧砚辞点头,又聊了些关于西域通商、南疆屯田的政事,两人你来我往,条理清晰,很快便将几件棘手的事敲定下来。
待正事谈完,萧砚辞端起茶杯,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对了,昨日太后宫里的嬷嬷来找我,问起你的婚事。”
季青临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萧砚辞,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太后?”
“嗯。”萧砚辞抿了口茶,目光落在他脸上,似笑非笑,“说是觉得你年纪也不小了,想给你指门亲事,还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季青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今年二十三岁,在这个年纪早已成家立业的勋贵圈里,确实算“晚婚”了。但他一心扑在政事上,从未想过婚事,更没想过会惊动太后。
“臣暂时无心婚事。”季青临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眼下北疆未宁,东边初定,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婚事……暂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