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泥水没过脚踝,赵冲拄着长刀半跪在地,战袍被洪流撕得褴褛,沾满了泥浆与血污。他望着眼前漂满断木与尸骸的泽国,营寨的轮廓已被浊流冲得支离破碎,那些跟随他多年的弟兄,此刻或浮在水面,或陷在泥中,再无往日的声息。
“赵将军,降了吧!”林三的声音隔着哗哗的水声传来,清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魏明自身难保,你何苦再做无谓的抵抗?”
赵冲缓缓抬起头,脸上沟壑纵横,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握着刀柄的手剧烈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身在残月下闪着惨淡的光。四周“活捉赵冲”的喊声如潮水般涌来,撞在他心上,每一声都像重锤,敲碎了他最后的坚持。
“魏明……误我!”他嘶吼出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怨毒,“我的兄弟们……都死了……我还有何面目活着?”
他猛地转头,望向那些漂浮在水中的身影,眼眶赤红如血:“弟兄们,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赵冲无能,识人不明,害了你们啊!”他重重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下辈子……下辈子我给你们当牛做马,赎这一世的罪孽!”
话音未落,他猛地抽刀,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泥水,也染红了他那双写满不甘的眼睛。他的身体晃了晃,长刀“哐当”一声坠地,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随后轰然向前扑倒在泥地里,再无动静。
“将军——!”
“将军!”
身旁几个幸存的校尉见状,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们望着主帅的尸身,又看了看四面合围的夜枭弟兄,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
“将军,我等随你去了!”一个络腮胡校尉嘶吼着,横刀抹向自己的脖颈。
“黄泉路上,我等护将军周全!”
其余几人纷纷效仿,长刀划过皮肉的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格外刺耳。转眼间,几具尸体便倒在了赵冲身边,泥水渐渐漫过他们的衣襟,仿佛要将这悲壮的一幕悄然掩埋。
河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水腥气,水面上的漂浮物仍在缓缓移动,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水战的惨烈。林三立于船头,望着眼前的景象,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挥手示意弟兄们将尸体收敛——纵然立场敌对,这般忠烈,亦值得一丝敬重。
魏明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方才洪水滔天的轰鸣犹在耳畔,眼下士兵们惊慌失措的禀报又接踵而至,像一把把重锤砸在他心上。
“将军!东门被夜枭的人攻破了!弟兄们挡不住!”
“将军!南门告急!对方火力太猛,关卡守不住了!”
“将军!各处关卡都遭了突袭,到处都是喊杀声!”
报信的士兵们满脸惶恐,话音里带着哭腔。魏明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案几上,上面的茶杯“哐当”落地,摔得粉碎。他再没了先前的倨傲与自信,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完了……这下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