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所说的“绝对安全的地方”,并非什么世外桃源,而是更深、更暗处,城市断裂的血管深处。
他们离开图书馆区域,没有返回那个荧光菌巢穴的地下室。小虫带着张白,七拐八绕,最终钻进了一个被巨大广告牌和坍塌的混凝土块巧妙掩藏起来的、直径不过半米多的锈蚀管道口。
管道内壁滑腻,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某种陈年积水的腥味。两人只能匍匐前进,冰冷的金属摩擦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尘埃。张白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在这种地方,任何软弱都是致命的。
爬行了将近十分钟,前方出现微光,空间也豁然开朗。他们钻出了管道,来到一个更为广阔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是旧时代地铁系统的某个废弃维修通道或通风竖井的底部。空气依然浑浊,但相对流通了一些。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墙壁和地面的缝隙里,生长着另一种菌类——不再是发出幽蓝冷光的品种,而是一种散发着柔和、稳定白光的苔藓状生物,将这片不大的空间照亮得如同蒙着一层月辉。
【荧光地衣(共生变种)】
【状态:稳定,低活性。】
【特性:持续白光照明,释放微量活性粒子,有微弱促进伤口愈合、净化空气效果。负面精神影响:无。】
【备注:相对安全的照明与生态维持物种。】
这里没有那种令人不安的“被同化风险”。
空间一角,用废弃的隔板和防雨布搭了一个简陋的窝棚,旁边堆着一些用罐头盒改造的容器,里面甚至能看到浅浅的、相对清澈的积水。另一角,则是一个用碎石垒起的简单火塘,旁边堆着少量干燥的可燃物。
“这里是‘白月井’。”小虫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银色金属盒子放在身边,“我发现的最后一个好地方。那些发蓝光的蘑菇,用久了脑子会不清醒,这里安全。”
张白靠着一面相对干净的墙壁坐下,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仔细观察着这里,【信息洞悉】和【基础解析】同时运转。空间结构相对稳定,只有一个入口(就是他们进来的管道),易守难攻。荧光地衣的光线充足,空气尚可,甚至有稳定的水源(可能是渗漏的地下水经过地衣过滤)。相比于之前那个菌巢,这里确实称得上“安全屋”。
“你经常换地方?”张白哑声问。
“废话。”小虫拿出一个罐头盒,从火塘边的水罐里舀了点水,递给张白,“这鬼地方,没有哪里是永远安全的。血锈帮、‘屠夫’的人、还有那些夜里出来的东西……都得躲着。”他顿了顿,看向张白,“你不错,够狠,也够聪明。比那些只知道抢地盘的蠢货强。”
这是小虫第一次明确表示认可。张白接过水,小口喝着,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银色盒子上。盒子依旧浑然一体,看不出任何开启的迹象。
小虫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了挡盒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戒备,但很快又变得复杂。“这东西……现在打不开。”他闷闷地说,“可能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者……等到某个时候。”
张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己的恢复和接下来的打算。“你之前提到的‘曙光营地’,还有‘旧纸堆’的笔记……”
小虫喝了几口水,擦了擦嘴:“曙光营地在东边,以前是个大型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屠夫’的地盘,他控制着那里唯一能稳定产出净水的设备。想去那里,要么有他看得上眼的‘货’,要么就得给他卖命。”他嗤笑一声,“至于‘旧纸堆’……那帮疯子神出鬼没,专门搜刮旧世界的书和资料,据说他们的老大‘档案员’能看懂黑塔掉落的某些古代文字。他们的笔记很值钱,但能不能找到,看运气。”
他看了看张白虚弱的模样,补充道:“你最好先在这里把伤养好点。外面盯着新人的鬣狗多得很。你杀了刀疤强,血锈帮不会善罢甘休。”
张白沉默。小虫说得对,以他现在的状态,离开这个相对安全的“白月井”,无异于自杀。他需要时间,需要食物,更需要消化这次图书馆冒险的收获——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恢复,更是对自身能力的进一步理解和运用。
接下来的几天,张白几乎足不出户,完全沉浸在恢复和“修炼”中。小虫偶尔会出去,带回来一些少得可怜的食物——几个干瘪的野果,或者一小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风干得如同木柴的肉。每一次出去,他都更加警惕,回来时身上有时会带着新的擦伤或紧张的气息。外面的形势显然不容乐观。
张白利用这段时间,全力调动【基础解析】的能力。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收信息,而是开始主动地、有意识地引导这种能力去“内视”自身。他仔细感知着伤口处每一丝肌肉纤维的愈合,分析着荧光地衣散发出的微粒是如何与自己的身体相互作用的。他甚至尝试去“解析”吃下去的食物在体内转化为能量的细微过程。
这种深入的“内视”极其耗费精神,每一次尝试后他都头晕目眩,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在一点点增强,对【基础解析】这个能力的理解也愈发深刻。它不仅仅是一个扫描仪,更像是一把可以深入微观世界、理解万物运行规则的手术刀。
同时,他也反复回忆、复盘图书馆中的每一个细节。书蠹的行为模式、巢穴的结构、那只未曾露面但散发出恐怖精神压力的“书蠹王”、以及保险柜中那具诡异的干尸……他将这些信息与笔记本中零散的知识相互印证,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世界图景。
“规则词条”、“文明坟场”、“回响怪物”、“堕落存在”……这些概念逐渐在他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充满了诱惑与陷阱。
几天后,张白的伤势明显好转,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行动无碍,体力也恢复了大半。后背伤口结上了厚厚的痂,麻痒感减轻,【基础解析】的反馈显示内部组织正在有序重建。
这天,小虫回来时,脸色比往常更加凝重。他带回的消息让张白心中一沉:血锈帮似乎加大了搜寻力度,而且“屠夫”的地盘最近也不太平,好像有什么外来势力在附近活动。
“这里不能久留了。”小虫看着张白,“你恢复得怎么样?我们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
张白看向那狭小的管道出口,外面是危机四伏的废墟,也是通往更多信息和力量的唯一路径。他摸了摸别在腰后的砍刀,感受着手背上两个符文传来的、已经与他自身气息逐渐融合的微光。
“去东边。”张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曙光营地。”
他需要更安全的环境来彻底恢复,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则,更需要找到“旧纸堆”的线索。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那个被“屠夫”控制的水源地。
小虫盯着他看了几秒,点了点头:“好。那就准备一下,明天天亮前出发。东边的路……可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