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傍晚，天色像被揉过一遍，家里只剩一层柔。
我把快递放到茶几边：“今天把灯理理？”
江寻从画室探出头，看见纸箱，笑意一下子到了眼里：“到了？”
“到了。”我把纸割开，“这盏放沙发侧边，你读书不用眯眼。”
她卷袖子，抽屉里摸出小工具包：“我装，你调光。”
——
零件在茶几摊开。她看说明书，眉心轻轻靠在一起。我坐在一旁看她把灯杆一节一节拧紧，手指稳得像在描线。
“这里再紧一点。”她提醒自己似的，手腕轻拧。
“要我扶吗？”
“不用，这个我熟。”她把灯罩扣上，慢慢找角度，“让光往下，不要直怼眼睛。”
“行。”我把插头接上，开关推到一档。
灯亮的那一刻，屋子像被放了颗温暖的芯。光落在地毯，铺开一块浅浅的金。
“先记层级，”她拿便签，“吊灯、落地灯、台灯。”
“再加自然光为零层。”我补一句。
她写下四行，递给我，指尖顺着我的手背轻描了一下：
- 自然光：窗帘一—二档
- 吊灯：低—中
- 落地灯：阅读\/会客
- 台灯：工作
“先来阅读。”我把吊灯降到一档，把落地灯调成暖白低亮。
她在沙发坐下，翻开《色彩与空间》：“这个舒服。”她抬眼看我，空着的那只手顺势搭在我膝上，“侧照刚好。”
“位置再往后两厘米？”我扶住灯脚挪了点。
她点头：“到位。”
——
“会客模式？”她合上书。
我把吊灯略提亮，落地灯调到中亮，台灯不动。屋里明了一点，但边缘还是软的。
她绕着沙发走了半圈，停在靠窗那侧，回来时挨着我坐下：“这个亮度可以聊天，不会想缩肩。”
“放音乐？”
她摆摆手：“今晚让光说话。”
我们各自靠坐一会儿，她把脚尖顶到我脚踝，轻轻蹭了蹭。屋里只有偶尔的车声，光把墙上的速写和书背都压低了棱角。
——
“工作。”我走到书桌前，开台灯到高亮，吊灯降到很低。
她看了看我的屏幕，眯了眯眼：“你屏幕再亮一点，台灯低一点，我这边眼睛会放松。”
“收到。”我加了屏幕亮度，台灯往回一点。
她回去在本子上划线，抬头：“这样眼睛不缩。”
我在便签角落添字：
- 工作：屏幕↑ 台灯↓ 吊灯很低
她走过来点点头：“谢谢照顾。”
“我们都舒服才算好。”
她“嗯”了一声，指指灯：“你也别硬撑。”
——
“还有画稿。”她把落地灯头抬高，“光只落在纸上，周围暗一点，我能听见线条。”
我关吊灯，把台灯落到最低。落地灯高高照出一个清亮的圆。
“这样？”
她站进光里，伸手试了试：“行。”
便签再添一行：
- 画稿：落地灯高 台灯很低 吊灯关
我想了想，又加一条：“晚安灯。”
她抬眼看我。
“吊灯关，落地灯很低，窗帘开一条缝，让城市光像盐撒进来。”我把灯降到最低，拉开一指宽的帘缝。
便签下我写很小的一句：晚安灯时靠一下肩。
她笑了一下，没说话，坐到我旁边。
——
九点，我们在便签旁画了三个小圆点，准备一个个点亮。
先“阅读”。她读她的，我读我的。翻页声和呼吸在光里很轻。
十分钟后换“工作”。我敲一点明天要用的提纲，她排一个小系列的草图。中途我们只用眼神对过一次，像确认“状态在线”。
再“晚安灯”。灯降下去，屋里被夜吃掉一半，只留落地灯那一点暖。
她把头靠到我肩上：“今天不错。”
“不错。”我也靠回去一点。
第二个、第三个小圆点依次被填满。
——
门铃忽然响了一下。我们对视。
“我去。”我起身开门，是对门阿姨，手里拿着一小包橘子，“灯光挺好看，你家这边晚上不刺眼。”
我愣了一下，笑：“我们刚试完‘会客’和‘晚安’两种。”
阿姨指指落地灯：“这个角度好，不扰人。年轻人会过日子。”
“谢谢。”我把橘子接过来，顺手剥了一瓣含在嘴里，“回头给您送两张小速写。”
门关上，我把橘子放到碗里。
江寻看着那碗橘子，接过我递过去的那瓣：“邻居算第一位访客。”
“记录一下？”我拿出白板笔，在“访客灵感”下写：晚间不扰人角度（对门阿姨）。
她在旁边画了个小灯泡。
——
我们回到沙发边继续测试细节。她盯着墙上的影子看了会儿，忽然说：“如果把落地灯再往窗边半步，画稿的时候，影子边会更干净。”
我挪过去，影子果然清了。她把铅笔在影子边缘比了比，满意地收回去。
“再写一条‘影子边’。”我在便签底部补：画稿时注意影子边干净。
——
十一点前，我们把今天能做的都做完。留言本打开在新的一页。
我写：光低一点，话就慢下来。
她想了一下，写：画里要有基准，家里也要。
“配色那套‘灰绿+姜黄’，今天又救了灯。”她指墙上的照片。
“色温偏了，也不至于乱。”
她看我一眼：“你今天讲‘颜色不是唯一通道’，那个点也救了‘工作’。”
“我们互相抄作业。”我笑。
她也笑，俯身在我脸颊轻轻点了一下：“同一题。”
——
关灯的顺序被我们写成小程序：台灯→落地灯→窗帘缝。
屋子安静下来。远处城市光像被筛过，细细的一点。
“明天晚上拍第一张夜照。”她躺下时说。
“好，我把脚架带回家。”
她点头：“到时候写个参数，别靠感觉。”
“工程师记账，画家记气味。”
她握住我的手掌，与我十指相扣：“成交。”
“晚安，画家。”
“晚安，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