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林淮在外面遇到了第一个人类。
……
仓库深处,光线几乎被吞噬殆尽,只有远处破碎穹顶漏下的几缕惨淡月光,在尘埃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以及一种……巢穴特有的、混合了腐烂食物与某种生物分泌物(或许是那些“潜行者”留下的)的糜烂气味。
林淮靠着一个相对稳固的金属货架坐下,身下的地面虽然布满污渍,但确实不像久无人至的样子,几乎没有积灰,只有一些凌乱的刮擦痕迹和干涸的深色污点。
这里显然是那些怪物的一个据点,它们经常在此活动、休憩。
暂时安全了——前提是,刚才确实将盘踞在此的“潜行者”清理干净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精神上的紧绷感稍稍缓解,手臂上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便清晰起来。撩开袖子,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去,伤口不算深,但皮肉外翻,边缘泛白,血是止住了,凝成了暗红色的痂。
麻烦的是,在这种环境下,感染的风险极高。
“一号,把仓库彻底搜查一遍。”林淮用意念下达指令,声音带着疲惫。
暗红色的胶质无声地铺开,如同有生命的潮水,渗入货架底部、角落的阴影、堆积的杂物缝隙。片刻后,确认安全的意念传来。
林淮这才真正放松下来,眉头因疼痛而紧蹙。消毒是必须的,但他手头只有些清水,效果有限。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搭在血痂边缘,准备将其揭开清理。
就在这时,一号蠕动着靠近他,胶质的表面泛起不寻常的、近乎扭捏的波纹。它核心部分的胶质艰难地凝聚、收缩,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孔,整个胶质体都因此微微颤抖,仿佛用尽了力气。一个断断续续的、如同坏掉风箱般嘶哑的声音,极其困难地从那个孔洞中挤了出来:
“妈……妈……我……吃……伤口……”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粘稠的胶质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旁边的二号发出了一声类似嗤笑的、短促的“咔哒”声,然后开口说话,流畅得多、也直接得多:
“妈妈,一号想给你舔伤口。”
林淮准备揭开血痂的手指顿住了,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用……舔的?
下一秒,仿佛被二号戳穿了心思而恼羞成怒,一号的胶质猛地沸腾起来,化作几道暗红色的鞭影,狠狠抽向蹲在附近货架上的二号!二号却轻盈地一跃,灰白的身影在黑暗中划过一道残影,稳稳落在另一个货架上,裂口开合,发出挑衅般的嘶鸣。
“够了。”林淮冷淡的声音打断了这幼稚的争斗。
一号的胶质瞬间蔫了下去,委委屈屈地摊平在地,放弃了笨拙的语言,改用更直接的意念传递信息,其中夹杂着急切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心虚?
治疗……能好……很快……
林淮立刻明白了。一号的胶质确实含有某种活性成分,能加速伤口愈合,这或许是其作为情绪聚合体的一种衍生能力。
但紧接着,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号意念中那丝隐藏的、未言明的意图——治疗的过程,也是将其自身的能量频率短暂附着在伤口上的过程,会留下一个微弱的、属于它的“标记”。
类似于……狗的尿液圈地盘。
二号自然也清楚这小把戏,但它懒得点破。在它看来,这种幼稚的标记行为毫无意义,而且它认为“母亲”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宣称”。
林淮看着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又瞥了一眼摊在地上、散发着“快答应我”气息的一号,沉默了几秒。感染的风险是实实在在的。权衡利弊后,他伸出了受伤的手臂。
“快点。”
一号的胶质瞬间“活”了过来,如同得到特赦的囚徒,欢欣鼓舞地涌上前。
它的胶质极其轻柔地、如同无数微小的触手,顺着林淮的指尖、手腕,缓慢而珍惜地向上攀爬、覆盖,最终将整个小臂温柔地包裹起来。
伤口处传来一阵湿凉、滑腻的触感,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吸吮和舔舐感,有点痒,但并不难受。
一号似乎激动坏了,整个胶质体都变成了更加鲜艳的、近乎剔透的亮红色,像一块烧红的玛瑙。
大约两分钟后,亮红色开始慢慢褪去,胶质体的颜色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黯淡,显然消耗不小。
它褪去的速度也变得很慢,带着明显的不舍,仿佛在细细品味这难得的亲密接触。林淮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对于有功的“人”,他不吝啬给予适当的奖赏和宽容。
当胶质完全褪去,最后在林淮的指尖依恋地蹭了蹭,才彻底分离。
手臂上的伤口已然愈合大半,血痂消失不见,原本狰狞的伤口处新生的皮肉呈现出一种娇嫩的粉白色,与周围肤色形成对比,摸上去平滑一片,只剩下微微的痒意,预示着血肉仍在生长。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林淮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轻松了不少。他从背包里拿出找到的罐头和瓶装水,开始进食。饥饿感提醒他需要补充能量。
一边吃,他一边下令让一号和二号在仓库里继续搜寻可用的物资。
等他吃完,面前已经堆了一小堆东西,但情况不容乐观——大部分食物包装鼓胀、过期、或是被污物污染,显然不能食用。他只能从中挑拣出一些密封完好、高热量、易储存的压缩饼干、能量棒和几瓶未开封的功能饮料,仔细塞进背包的各个隔层。
做完这一切,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他找了个背靠货架的相对隐蔽角落,对一号和二号下达了警戒指令,然后裹紧衣服,闭上了眼。
林淮睡眠很浅,废墟世界的任何异响都足以将他惊醒。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有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货架被轻微碰触的声响,将林淮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瞬间收缩、适应。
仓库那扇厚重的铁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惨淡的月光从门缝中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而就在那道光带之外,门缝的阴影里,一双充满惊恐与难以置信的眼睛,正死死地、透过缝隙,与刚刚醒来的林淮,对视了。
那双眼睛属于……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