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的数据板刚跳出那条“信号源偏移至地下十七层废弃管道”的提示,吴佩云的手腕就猛地一颤。
她下意识按住手镯,一股热流从玉面直冲脑门,眼前瞬间发黑。耳边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陆承低沉的指令、沈临急促的脚步、谢昭敲击数据板的指尖声,全都模糊成一片。
“佩云?”沈临第一个察觉不对,转身时正撞上她踉跄的身影,伸手扶住她肩膀,“怎么了?”
“没事……”她咬牙撑着树干站稳,声音有点抖,“就是空间……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话音未落,头顶的生命之树忽然轻轻一震,三片泛着金边的叶子缓缓飘落,像被无形的手托着,不偏不倚落在三人面前。
没人去接。
叶子贴地的刹那,叶脉里竟浮现出流动的画面——
沈临瞳孔骤缩。他看见自己跪在血泊里,怀里战友的头歪向一边,眼睛还睁着,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张嘴想喊,喉咙却被什么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体温从指尖溜走。
谢昭的呼吸停了一瞬。画面里是他亲手按下销毁键的瞬间,基因样本在火焰中扭曲变形,警报红光扫过他毫无表情的脸。他知道那是他家族最后的火种,可他还是按下了。
陆承喉结滚动了一下。仓库铁门紧闭,外面传来拍卖师冷冰冰的报价:“编号07,底价十万,竞价开始。”他蜷在角落,指甲抠进掌心,一滴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
影像一闪即逝,叶子化作细碎光点消散在风里。
空气凝住了。
“这……是你们的记忆?”吴佩云喘了口气,脸色发白,“它怎么会……主动放出来?”
没人回答。
沈临别开脸,抬手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用袖口擦拭镜片,动作比平时多拖了半拍。谢昭合上数据板,指尖在戒指上停顿了几秒,才收进衣兜。陆承默默拉高领毛衣,遮住耳后那道能源芯片的疤痕。
“现在不是看回忆录的时候。”沈临把眼镜重新戴上,语气恢复刻薄,“地下十七层信号源刚冒头,我们得决定是追还是守。”
“追太危险。”陆承立刻开口,声音压得低但不容置疑,“先把农业星所有航道封锁,切断外部联系。郑旭的人能造出这种克隆体,谁知道还有多少潜伏进来。”
“你这是要把她关起来。”沈临冷笑,“上次她差点被绑,你还记得吧?就是因为你们一味防守,才让对方摸清了她的作息规律。”
“我是在保护她!”陆承猛地转头,眼神锐利,“不是拿她当诱饵去钓鱼!”
“诱饵?”沈临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现在说的‘追’是让她站出去当靶子?我是要利用这个俘虏反向追踪主控端。他每接收一次指令,信号就有延迟,只要谢昭能截住频段,我们就能顺藤摸瓜。”
“前提是信号不会触发自毁程序。”谢昭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念实验报告,“根据刚才的数据波动,每次远程接管都会激活颅内芯片的待命状态。贸然追踪,等于直接给他递引爆开关。”
“那你打算怎么办?”陆承皱眉,“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等下一个克隆体拿着刀冲她脸上劈?”
“至少比盲目行动强。”谢昭看向他,“你的方案是封锁航道,可一旦切断能源输送,农业星的防护罩会降级,到时候别说克隆体,连普通劫匪都能闯进来。你觉得她是需要更多围墙,还是更安全的应对机制?”
“你们科学家就爱算来算去!”陆承声音陡然提高,“上次她空间震荡,你还在调模型!人快站不住了,你还问‘是否需要补充生命频率’?她是你研究对象吗?”
谢昭眼神一暗。
“我的家族死于一场失控的实验。”他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地,“那时候我也相信‘先模拟再行动’是最稳妥的方式。结果呢?我晚了七分钟启动应急程序,全死了。所以现在我宁愿多等一秒,也不想让她出任何差错。”
空气又僵住了。
沈临盯着他,难得没插嘴。
吴佩云靠在树边,听着这三个男人为了她吵得面红耳赤,心里却不像刚才那样慌了。她忽然明白过来——他们每一个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命护住她,可也正因为太想保护,反而踩进了各自的执念里。
“你们……”她轻声说,“其实都在怕失去我,对吧?”
三人同时沉默。
她没等回应,继续道:“沈临,你想主动出击,是因为那次没能救下战友,所以现在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任何人陷入危险;谢昭,你坚持先推演再行动,是因为曾经因为计算失误失去了所有人;陆承……你想要封锁一切,是不是因为小时候被人当成商品卖掉,所以现在特别害怕我也会被人夺走?”
他们的表情变了。
不是惊讶,而是被戳中心事后的那种短暂失神。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她低头看着手镯,玉面还在微微发烫,“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最怕的不是被绑架、不是克隆体、也不是什么地下信号源……我最怕的是,有一天你们因为我打得头破血流,或者干脆谁也不理谁了。”
风轻轻吹过花海,卷起几片落叶。
沈临把手插进白大褂口袋,指节捏得发白,却没说话。谢昭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动不动。陆承站在原地,高领毛衣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深得像井。
“我不是工具。”吴佩云抬起头,声音不大但很稳,“我不是什么w-0723,也不是你们弥补过去的借口。我是吴佩云,是那个天天直播种菜、喝灵泉水呛到咳嗽、炒蛋还能烧糊锅的人。你们要是真想护着我,那就别再为了‘怎么护’吵得跟仇人似的。”
她说完,弯腰捡起谢昭掉落的数据笔,轻轻放在控制台上。
“现在的问题是,地下十七层有信号源,俘虏还在治疗舱,而我们三个却在这儿争谁的方法更高明。”她看了眼三人,“要不这样,先让谢昭试着截一段信号波形,沈临准备接应方案,陆承协调防御系统随时支援。咱们分头行动,但保持实时通讯,行不行?”
没人反对。
也没人点头。
但谢昭已经打开数据板,指尖在键盘上快速跳动。沈临摸了摸袖扣上的匕首,低声说了句“等我消息”。陆承走到通讯台前,开始调取地下管网图。
吴佩云松了口气,靠着树干慢慢坐下。
可就在这时,手镯突然剧烈一震。
她闷哼一声,手掌按住玉面,额头渗出冷汗。头顶的生命之树再次轻颤,一片新叶悄然脱落,边缘泛着诡异的灰黑色。
叶片落地的瞬间,叶脉中浮现的不再是记忆,而是一串扭曲的数字:**7-0-9-3-1-8**
那是三百年前实验室的门禁密码。
而这一次,它正在自动输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