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灵视启示
尖锐的耳鸣声中，沈墨白感觉自己的意识漂浮在一片黑暗里。远处有一点微光，像雾夜中的孤灯。他试图向那光亮游去，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过来！
沈墨白浑身一震——那是父亲的声音，比他记忆中的更加沙哑疲惫。
爸？你在哪？
时间不多了...听我说。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从水下传来，水银...不是禁锢，是桥梁...他们在利用讙打开阴阳路...
一道刺眼的绿光突然劈开黑暗，沈墨白看见父亲的脸浮现在光芒中——苍老得不成样子，双眼却异常明亮。老人嘴唇蠕动着，但声音已被某种尖锐的嘶鸣淹没。
记住...五雷符不是用来召唤，是用来...
剧痛袭来，沈墨白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右臂打着石膏，额头传来阵阵钝痛。他试着坐起来，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呼：
别动！你脑震荡了。
苏清璃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她左颊贴着一块纱布，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阴影，但手里仍紧握着那面铜镜。
那东西...？沈墨白嗓音嘶哑。
跑了。苏清璃递给他一杯水，铜镜发光时它似乎很痛苦。但在此之前...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微微发颤，它看了我一眼，我的左脸就像被火烧一样。
沈墨白这才注意到她纱布边缘露出的皮肤上，有一道诡异的绿色纹路，像某种符文。
这是灵蚀。他强撑着坐起身，那东西在标记你。
苏清璃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伤：我不明白...为什么铜镜会对它有反应？
因为这不是普通铜镜。沈墨白指向镜背边缘几乎磨灭的小字，看这里——上清宝鉴，这是茅山镇山之宝，能照妖邪原形。
苏清璃脸色煞白：祖父临终前给我的...他说这镜子救过很多人的命。
窗外，暮色已经降临。沈墨白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苏清璃的手：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今天是九月初四。
明天就是第三个凶日！沈墨白扯掉手臂上的输液针头，我们必须去周家花园。
你这样子哪儿也去不了。苏清璃按住他，我已经让杜瓦尔派人监视名单上可能的下一个目标——银行家徐世昌，他也是癸酉年生人。
沈墨白摇头：不会是他。
为什么？
因为顺序。沈墨白忍着眩晕在纸上画出五个点，二十年前的死者：周、王、赵、钱、孙。今年的死者：陈、山本...按照《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排序，下一个应该是赵姓。
苏清璃皱眉：这太牵强...
不，这很精确。沈墨白翻出档案，二十年前的第三个死者赵广志是报社主编，而今年...他抽出一张报纸，《申报》总编赵明诚，正好是癸酉年生人。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杜瓦尔冲了进来，金发凌乱，面色铁青：徐世昌死了！就在刚才，在他家的保险库里！
沈墨白和苏清璃同时僵住。
死亡时间？苏清璃迅速恢复专业冷静。
不超过一小时。杜瓦尔掏出手帕擦汗，但奇怪的是...保险库从内部反锁，监控显示只有他一个人进去。
沈墨白已经拔掉所有医疗设备，艰难地穿上外套：带我们去现场。
徐公馆灯火通明，巡捕房的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沈墨白一踏入地下保险库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味——比前两起案件更加浓烈。
徐世昌的尸体倒在保险柜前，这次没有被撕碎，而是全身干瘪如木乃伊，皮肤呈现诡异的灰绿色。他的右手食指被整齐切断，断面漆黑如焦炭。
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但尸体状态像是风干了数月。苏清璃戴上手套检查尸体，体表没有明显伤口，但...她轻轻拨开死者的衣领，露出颈部两个细小的孔洞，像是毒蛇咬痕，但间距足有三寸。
沈墨白注意到保险柜门上有五道浅浅的划痕，与之前案发现场的爪痕如出一辙，只是这次没有深入金属。
它在变强。沈墨白低声道，不再需要暴力破坏就能获取它想要的。
杜瓦尔凑过来：保险柜里少了什么？
据管家说，是一块祖传的玉佩。苏清璃查阅记录，奇怪的是，其他贵重物品都没动。
沈墨白环顾四周，突然在墙角发现一小滩银色液体。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触——水银，还带着微微的体温。
苏医生，你之前说所有死者胃里都有水银？
苏清璃点头：量很大，足以致命。
沈墨白站起身：不是死后灌入的...他们是自愿服下的。
什么？杜瓦尔瞪大眼睛，为什么有人会喝下水银？
炼金术中有水银为阳，硫磺为阴的说法。沈墨白解释道，古代方士认为水银能连通阴阳两界。这些死者不是随机被害...他们是某种仪式的参与者！
苏清璃突然倒吸一口气：你们看这个！她从死者紧握的左手心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咒，与陈世荣家中发现的黄纸符咒一模一样。
五雷诛邪符...沈墨白声音发紧，他们在主动召唤那东西！
杜瓦尔彻底糊涂了：谁会召唤一个杀自己的怪物？
如果他们不知道代价呢？沈墨白转向苏清璃，查查徐世昌最近接触过什么人，特别是道士、算命先生之类的。
回到医院已是凌晨。苏清璃在资料堆中突然直起身：找到了！徐世昌两周前曾拜访过城隍庙附近一个叫玄机子的算命先生。更巧的是...她抽出另一份档案，陈世荣和山本健次也在死前去过那里！
沈墨白立刻拿起外套：走，去城隍庙。
等等。苏清璃拉住他，你刚才在昏迷中一直喊你父亲...你看到什么了？
沈墨白犹豫片刻，还是将灵视中的经历告诉了她。
水银是桥梁...阴阳路...苏清璃喃喃重复，我祖父的笔记里提到过阴阳路，说是连接生死两界的通道，但需要五个引路人...
五个癸酉年出生的人，自愿服下水银，献上手指...沈墨白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开启阴间大门的仪式！二十年前失败了，现在他们想重来一次！
城隍庙前的算命摊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冷清。玄机子的招牌半掩着布帘，摊后坐着一个干瘦老者，闭目养神。
沈墨白直接掏出铜钱剑拍在桌上：认识这个吗？
老者睁眼，瞳孔竟是诡异的灰绿色：沈家的剑...你长得真像你父亲。
你认识我父亲？沈墨白握紧了剑柄。
当然。老者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是我告诉他五雷符能降妖除魔...可惜他画错了顺序。
苏清璃突然举起铜镜对准老者。镜中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一团蠕动的灰雾，中央两点绿光如眼睛般闪烁。
老者——或者说那东西——发出刺耳尖笑：茅山的镜子！张老道居然把它给了你这个小丫头！
沈墨白剑指老者：你是谁？为什么要害那些人？
害他们？老者怪笑，是他们求我指点长生之术！六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前如此，今日亦如此！癸酉年生人，命带阴煞，最适合做引路人...
苏清璃突然插话：六十年前那五个掘墓人...他们想从古墓里得到什么？
老者转向她，眼中绿光大盛：聪明的小丫头...他们想找秦始皇派徐福东渡时留下的不死药方他干枯的手指敲击桌面，可惜找到的只是看守药方的...东西。
沈墨白感到铜钱剑在手中发烫：所以是你操纵那东西杀人？
操纵？老者摇头，我只是...提供方法。贪婪的人总会自寻死路。他突然从桌下掏出一个瓷瓶砸在地上，浓烟瞬间充满帐篷。
沈墨白冲上前，却只抓到一件空荡荡的长袍。老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明晚子时，阴阳路开。要救你父亲，就带着铜镜来墓地...如果他还能被称为的话。
烟雾散去，算命摊空空如也，只在地上留下一滩水银痕迹，蜿蜒如蛇，指向东南方向。
苏清璃捡起老者坐垫下露出的一页黄纸：这是...地图？
沈墨白接过查看，上面粗略画着上海东南郊的地形，一处标着红叉，旁边写着徐福埋骨处。
就是当年被掘开的古墓。沈墨白收好地图，我们得准备些东西。
回到白云观，张静修听完他们的经历，长叹一声：果然是在作祟。
灰仙？苏清璃疑惑道。
五大仙家之一的灰仙，实为修炼成精的老鼠。张静修解释道，最擅蛊惑人心，精通炼金邪术。六十年前那场掘墓，恐怕就是它一手策划。
沈墨白想起父亲灵视中的话：它说水银是桥梁...什么意思？
水银在炼金术中被称为神之血老道长从柜中取出一把青铜匕首，能连通阴阳两界。如果五个癸酉年生人自愿服下水银，再被讙取走阳指...确实可以短暂打开阴阳路。
那灰仙想干什么？苏清璃问。
永生。张静修吐出两个字，传说徐福的不死药需要阴间调和。灰仙想借阴阳路开启的瞬间，盗取冥泉。
沈墨白想起什么：我父亲...他可能被困在阴阳路中。灰仙说如果我想救他...
老道长脸色骤变：不可！阴阳路开，生者入内必成游魂！你父亲若真在其中二十年，恐怕早已...
沈墨白坚定地说，我在灵视中看到他了，他还认得我。
张静修沉思良久，终于从内室捧出一个紫檀木匣：这是你父亲当年留下的。若你决意前往，带上它。
匣中是一面八卦镜，背面刻着照破幽冥四字。沈墨白刚触到镜面，镜中就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一个白发老者被困在银色雾气中，正拼命拍打着无形的屏障。
沈墨白失声叫道。
画面一闪而逝。张静修面色凝重：你父亲以自身为封印，堵住了阴阳路的缺口。但明晚子时...
五行俱全，阴阳路将彻底洞开。沈墨白握紧八卦镜，我们必须阻止灰仙，救出我父亲。
苏清璃突然指着日历：明天是九月初五...按规律会有第三个受害者。
赵明诚。沈墨白转向张静修，道长，能否借几个弟子保护他？
老道长摇头：没用的。若他自愿参与仪式，防不胜防。
那就抢先一步。苏清璃突然说，如果灰仙需要五个引路人，而我们能救下一个...
沈墨白眼睛一亮：仪式就无法完成！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申报》报社。总编室里，赵明诚正在审阅稿件。见到陌生人闯入，他皱眉抬头：你们是...
沈墨白直接亮出铜钱剑：有人要你明晚子时去东南郊的墓地，对吗？
赵明诚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因为前三个去的人都死了。苏清璃上前一步，徐世昌、陈世荣、山本健次...下一个是你。
胡说！赵明诚猛地站起，玄机子大师说那是长生仪式...只要按他说的做...
服下水银，献上手指？沈墨白冷笑，你知道水银会融化你的内脏吗？
赵明诚额头渗出冷汗：但...但大师说会有轻微不适...
苏清璃掏出铜镜对准他：看看你脖子上有什么。
镜中，赵明诚的脖子上缠绕着一缕灰雾，正缓缓向耳鼻蔓延。他惊恐地拍打自己的脖子：这是什么？！
灰仙的标记。沈墨白收起铜镜，它已经把你当成祭品了。
经过半小时的解释和证明，赵明诚终于相信了自己卷入的是何等恐怖的事件。他颤抖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大师给我的...要我明晚子时服用。
沈墨白接过瓷瓶，打开嗅了嗅：水银，混合了某种草药。
能解除灰仙的控制吗？赵明诚急切地问。
需要做法事。沈墨白收起瓷瓶，你现在跟我们走，去白云观。在明天子时之前，不要离开那里半步。
安顿好赵明诚后，沈墨白和苏清璃回到医院做最后的准备。窗外，一轮血月缓缓升起，给上海滩披上不祥的红光。
苏清璃整理着医药箱，突然问道：如果救出你父亲...他会是什么状态？
沈墨白擦拭铜钱剑的手停顿了一下：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他回家。
苏清璃轻触脸上的绿色纹路，那痕迹比早晨又扩大了几分：灰仙给我的这个...它在生长。
沈墨白查看那道纹路，现在能清晰看出是一个扭曲的字：它在标记你，想把你变成下一个引路人。
那我们更得阻止它了。苏清璃合上医药箱，眼神坚定，为了你父亲，也为了我自己。
午夜钟声响起，距离阴阳路开启，还有整整二十四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