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文昌的会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虽微,却让沈倾凰看到了水面下涌动的暗流。睿王与黑水寨的勾结被侧面证实,朝中针对父亲的暗箭已然射出,而李文昌所代表的清流势力,则是一支可以谨慎借用的力量。
然而,这些朝堂纷争,在即将到来的月圆之夜面前,似乎都成了次要。玄衣人约定的期限,如同一柄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沈倾凰,她所卷入的,是一个远比权力斗争更古老、更危险的漩涡。
接下来的日子,沈倾凰依旧深居简出,安心“养病”。暗地里,她通过冯七,加紧了对“月魂石”和父亲旧部的调查,同时密切关注着京城各方的动静。谢惊澜那边依旧沉寂,仿佛那日的拜帖和爻辞只是一时兴起。睿王府在经历黑水寨风波后,也异常安静,像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安郡王受惊后闭门不出,京中关于他的笑话却悄悄流传开来。
时间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流逝,天气渐暖,冰雪消融,枝头冒出嫩绿的新芽。月圆之夜,近了。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京城解除宵禁,满城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喧嚣达旦。然而这份普天同庆的热闹,却与沈倾凰无关。夜幕降临,锦绣阁内早早熄了灯火,仿佛主人早已安寝。
子时将近,一轮冰盘似的圆月高悬中天,清辉洒满庭院。沈倾凰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自后窗翻出,避开巡夜的婆子,如一片落叶般融入阴影中。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府邸西北角一处废弃的角楼。这里年久失修,少有人至,是她早已选好的接头地点。
角楼内蛛网密布,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投下斑驳的光影。沈倾凰隐在墙角阴影里,屏息凝神,等待着。怀中那枚黑玉盒冰冷坚硬,硌在胸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哗。玄衣人,会来吗?他此次现身,又会带来怎样的指令或……危机?
就在子时正刻的梆子声遥遥传来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角楼中央的月光下。依旧是那身玄衣,那张面具,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你来了。”玄衣人的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情绪。
“阁下相召,不敢不至。”沈倾凰从阴影中走出,月光照亮她沉静的脸庞。
玄衣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锐利如昔:“东西带来了?”
沈倾凰从怀中取出黑玉盒,并未立刻递出:“阁下答应告知的‘星陨之约’真相,以及……下一步的指示。”
玄衣人低笑一声,笑声在空寂的角楼中回荡,带着一丝嘲讽:“你倒是谨慎。”他并未强索玉盒,而是踱步上前,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星陨之约’,并非简单的守护契约,而是一道血脉枷锁,以‘星主’之命格气运,滋养‘月魂’之力,维系某种古老的平衡。你父沈啸天,便是这一代的‘星主’。”
沈倾凰心头发紧,这与她之前的猜测吻合:“滋养月魂?如何滋养?代价是什么?”
“代价?”玄衣人目光幽深,“‘星主’庇护一方气运,自身却需承受反噬。平日无碍,然当其庇护之地气运衰竭,或‘月魂’需求加剧时,‘星主’便需以自身精血乃至寿元献祭,平衡契约。你父近日‘旧伤复发’,便是反噬加剧之兆。”
沈倾凰如遭雷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所以父亲根本不是旧伤,而是因为这该死的契约在消耗他的生命!
“如何破解?”她声音发颤。
“破解?”玄衣人语气淡漠,“契约之力,源于远古,岂是易与?除非……集齐三把‘月魂之钥’,开启圣地,或可斩断枷锁,甚至……反客为主。”
又是月魂之钥!沈倾凰举起手中玉盒:“这便是其中之一?”
“是,也不是。”玄衣人意味深长地道,“此盒是信物,亦是容器。真正的钥匙,需三钥合一,方能显现。另外两钥,一在宫中,一在……谢惊澜手中。”
宫中!谢惊澜!沈倾凰心头巨震!难怪玄衣人对谢惊澜如此忌惮!难怪谢惊澜似乎知晓内情!他手中竟也握有一把钥匙!
“你要我……从谢惊澜手中夺取钥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玄衣人摇头,“时机未到。谢惊澜此人,深不可测,硬取无异于以卵击石。下一步,你需要潜入宫中,拿到另一把钥匙。”
潜入宫中?!沈倾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宫大内,守卫森严,高手如云,她如何潜入?又如何寻找一把不知模样的钥匙?
“宫中秘库,藏有一幅《山河社稷图》,”玄衣人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钥匙,便藏在图中。半月后,太后寿辰,宫中设宴,命妇皆需入宫朝贺。那日,是你唯一的机会。”
太后寿辰!沈倾凰心念电转。那日确实是她作为沈家嫡女,必须入宫的日子。但即便入宫,又如何接近秘库?那《山河社稷图》又是何等模样?
“我如何辨认那图?又如何潜入秘库?”
“届时,自会有人接应你。”玄衣人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做好准备,依计行事。记住,此事若败,不仅你性命不保,沈家满门,亦将万劫不复。”
他上前一步,从沈倾凰手中取过黑玉盒,指尖在她掌心不经意地划过,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此物暂由我保管。待你拿到宫中钥匙,我自会与你汇合,共取谢惊澜手中之钥。”
说完,他深深看了沈倾凰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似有警告,又似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随即,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融入窗外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消失无踪。
角楼内,重归寂静,只余沈倾凰一人,独立清冷月辉下,心潮澎湃。
潜入皇宫,盗取秘宝!玄衣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将她推向了比黑水寨凶险十倍的境地!这已不是博弈,而是赌上一切的豪赌!
然而,为了父亲,为了解开这缠绕沈家的诅咒,她似乎没有选择。
月光洒在她决然的脸上,映出一片冰冷的坚毅。太后寿辰,半月之后。这半个月,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宫门似海,她这条潜龙,是时候……试着搅动风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