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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一九九八一三年,润玉两千岁生辰。

这标志着正式迈入成年的千岁之辰,在九重天悄无声息地滑过,未激起半分应有的涟漪。没有喧闹的宴饮,没有络绎的贺仪,唯有天后荼姚例行公事般的几句勉励与几件赏赐,为这个特殊的日子盖上了“低调处理”的印鉴。

退出紫方云宫正殿,那份属于生辰日却挥之不去的寂寥,如同初秋的薄霜,悄无声息地覆上润玉的心头。他面上依旧温润平和,甚至对身旁的凤罂露出一个宽慰般的浅笑:“无妨的,阿罂,我早已习惯。”

凤罂墨黑的眸子沉静地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只是道:“随我来。”

他没有走向熟悉的宫苑或演武场,而是引着润玉,穿行过层层寂静的宫阙回廊,一路向北,直至来到北天门附近。前方,一道流转着七色微光的虹桥静静架设在虚空之中,桥的彼端,通向一颗悬浮于漆黑天幕上的银蓝色“星辰”。

“那是……布星台?”润玉有些诧异。他知晓天界有此圣地,是历代夜神布星列宿、维系星河运转之所,但他并非夜神,也从未踏足。且此刻并非布星时辰,阿罂带他来此作甚?

“嗯。”凤罂踏上虹桥,衣袂在桥身散发的微光中拂动,“今日那里无人。”

虹桥似有灵性,载着两人平稳渡向那孤悬的银蓝星台。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源自亘古星辰的幽冷与静谧气息。踏上布星台的瞬间,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方独立天地。

此处果然不分白昼。目之所及,是无边无际的深邃虚空,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如同最上等的天鹅绒,沉淀着宇宙初开般的混沌与宁静。然而,在这虚空背景之上,却是满天地、无穷无尽的繁星!它们并非遥不可及,仿佛就缀在触手可及的近处,大大小小,明明灭灭,流淌着银蓝、淡金、浅紫各色辉光,汇聚成浩瀚的星河,静静盘旋、流淌。星光如霜如雪,无声洒落,将整个布星台笼罩在一种清冷、神秘、近乎神性的光辉里。

布星台本身的设计,完美呼应了这份宇宙级的孤寂与壮美。脚下是夜阑石铺就的环形小径与中央圆台,石材吸收着漫天星辉,泛出珍珠般莹润内敛的微光。圆台地面镶嵌着巨大而精妙的星图,二十八星宿的纹路在星光下清晰可见。边缘的镂空云纹栏杆泛着半透明的玉色。更有以黑石象征的蜿蜒“天河”,与错落矮石柱构成的“星宿”意象,大量留白的空旷区域,共同营造出一种极致的“侘寂”之美——在至简至空之中,蕴含宇宙浩瀚的哲思与无言的孤独。

润玉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了。他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如此集中、如此逼近、如此震撼人心的星空。这与他平日从宫阙窗棂间仰望的、井然有序的天界星空截然不同。这里的星,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与自由的意志,每一颗都像是在无声诉说亘古的故事。站在这悬浮于虚空的星台中央,仿佛独自立于宇宙的焦点,被万千星辰包裹、注视。

“这里……”润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份亘古的静谧,“便是布星之所?”

“嗯,未来夜神执掌之地。”凤罂的声音在空旷的星台上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柔和。他走到中央圆台边缘,那里能最清晰地俯瞰下方缓缓流转的六界星河。“喜欢吗?”

润玉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着那无边星海,心头的寂寥不知何时已被这浩瀚的景象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开阔。“喜欢。”他由衷地说,“这里……很美,也很孤独。” 像极了某种命运的隐喻。

凤罂侧首看他,星光落在他昳丽的侧颜上,柔和了轮廓。“今日是你的生辰。”他缓缓道,“天界规矩森严,不得铺张。但在这里,我想送你一份独属于你的贺礼。”

润玉心头微动,看向凤罂。

凤罂没有多言,只是向圆台中央走去,在巨大的星图中心站定。他面向润玉,微微阖目,周身气息开始发生玄妙的变化。那份惯常的冷静疏离如潮水般退去,一种古老、庄严、仿佛自血脉深处苏醒的意韵弥漫开来。

他起势。

以人身,在这宇宙星海为幕布的舞台上,跳起了鸟族只为至亲挚友举行的、最古老的祈福之舞——“凤仪祈安”。

起初的动作舒缓而虔诚,如雏凤于晨曦中初醒,梳理翎羽,仰望苍穹,每一个手势,每一次转身,都带着独特的韵律与难以言喻的神圣美感,是对天地星辰最原始的礼赞与沟通。渐渐地,舞姿加快,身形流转,旋转、腾挪、舒展……素白的衣袍与墨色长发在漫天星辉中划出一道道玄奥而优美的轨迹,与地面星图的纹路隐隐呼应。额间的金色凤翎印记灼灼生辉,流转着尊贵而温暖的光华。

润玉屏息凝神,目不转睛。他见过凤罂许多面貌,却从未见过如此刻这般,仿佛将整个灵魂都投入舞蹈之中,庄严、圣洁、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直击灵魂的祝福力量。那舞姿仿佛引动了周遭的星辰之力,点点星辉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如流萤般环绕在凤罂周身,使他整个人仿佛沐浴在一条流动的星河之中。

舞蹈进入高潮,凤罂的动作越发磅礴流畅,每一次扬手、每一次踏步,都仿佛与宇宙的呼吸同步。就在某个旋转至极致的瞬间——

“唳——!”

一声清越悠扬、穿金裂石般的凤鸣,毫无征兆地响彻在这寂静的星台之上!

并非真实的鸣叫,而是灵力与古老意志共鸣产生的道音。

与此同时,在凤罂的身后,浩瀚星海为背景的虚空之中,赫然浮现出一只巨大的、华美辉煌到极致的金凤虚影!那虚影并非实体,却凝实清晰,每一片翎羽都流转着太阳真火般的璀璨金芒与霞光,尾羽长长曳空,如同将最绚烂的晚霞熔铸而成。虚影双翼微展,带着睥睨寰宇的尊贵与庇护众生的温柔,眸光低垂,正望向圆台中央起舞的凤罂,也仿佛望向了观舞的润玉。

金凤虚影出现的刹那,整个布星台的星光似乎都为之大盛,星河流转的速度仿佛都加快了一分,磅礴而温和的祥瑞之气弥漫开来,驱散了此地亘古的孤冷。

润玉彻底震撼失语,瞳孔中倒映着那辉煌的金凤虚影与虚影前专注起舞的皎洁身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眼前的一切,超乎了他所有想象。阿罂不仅为他跳起了传承古老的祈福舞,竟还引动了自身金凤血脉的至高祥瑞显化!

这是何等郑重、何等珍贵的心意!

凤罂的舞蹈在金凤虚影的笼罩下步入终章。最后几个动作,他双臂舒展,仿佛拥抱整个星空,又将所有的星光与祝福,通过舞蹈与身后的金凤虚影,尽数倾注、凝聚于润玉所在的方向。金凤虚影也随之发出一声更加柔和悠长的清鸣,光影渐渐淡去,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汇入漫天星辉之中。

舞止,光敛。

凤罂缓缓收势,立在星图中央,微微喘息,额间凤翎印记的光芒也渐渐平复。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犹在震撼中无法回神的润玉。

星辉洒落,无声无息。浩瀚的星海在他们周围静静流淌。

润玉一步步走上前,脚步有些虚浮,眼中水光晶莹,映着万千星辰,也映着眼前人。“阿罂……”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为最直接的动作——他上前,伸出双臂,将眼前这个刚刚为他舞动星河、引来金凤祥瑞的人,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拥抱的力道大得惊人,带着失而复得般的珍视与汹涌澎湃的情感。

凤罂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缓缓放松,迟疑了片刻,终究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他,在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谢谢你,阿罂……”润玉将脸埋在他肩颈,声音哽咽,“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最好的生辰礼。” 这不仅仅是一场舞蹈,一次显圣,这是将他从千年孤寂中温柔托起,置于星辰与祥瑞中央的、独一无二的眷顾。

凤罂没有言语,只是任由他抱着。在这悬浮于宇宙虚空、被无尽星辰环绕的孤寂星台上,两颗心却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系统(提示音微弱,仿佛也受到了某种震撼干扰):……检测到超高规格祈福仪式完成……目标‘润玉’情感峰值突破记录……金凤祥瑞显化……关联度……不可估量……警告……情感轨道偏移加速……建议……记录存档……】

凤罂闭上眼,屏蔽了所有杂音。此刻,他只想感受怀中这份真实的温暖与悸动。

布星台亘古的星光默默流转,见证着这场不为外人所知的、星海为证、凤舞祈安的千年之贺。有些东西,一旦在如此浩瀚的背景下点燃,便再也不会熄灭,只会随着时光与星河,永恒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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