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烟雨朦胧。田诩罂抵达此地的消息不胫而走,各联盟世家竞相邀约,其中以掌握漕运关键节点的秦家最为热络。秦家主母更是亲自作陪,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然而,这份热情很快便掺杂了别样意味。秦家主母那位客居的侄女——柳纤云,如同嗅到花蜜的蝶,频繁出现在田诩罂下榻的别院内外。
此女生得一副江南女子的温婉模样,柳眉杏眼,言语柔糯,总能寻到各种由头接近田诩罂。今日送来自制糕点,明日请教“苗疆风物”,姿态楚楚可怜,眼神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过于精明的打量。
田诩罂初时碍于秦家情面,加之有意观察江南世家与无锋可能的勾连,便虚与委蛇,应对得滴水不漏。他冷眼旁观,发现此女言行举止虽极力模仿闺秀,但某些细微处,如步履过于轻盈、指腹略带薄茧、对江湖事偶尔流露出的异样关注,皆非寻常闺阁女子应有。
“系统,扫描柳纤云。”他在心中默念。
【指令确认。目标:柳纤云。表层情绪:仰慕、羞涩。深层情绪波动:警惕、探究、执行任务时的机械性冷静。身体机能评估:经络隐有内力流转痕迹,修习阴柔诡谲一路功法,与无锋训练档案记录部分吻合。综合判定:无锋低阶或外围刺客可能性,87.3%。】
果然。田诩罂心中冷笑,无锋的手,伸得比他预想的还要长。这柳纤云,怕是奉命来试探他虚实,甚至妄图施展美人计,在他身边埋下钉子的。
若她安分守己,仅止于试探,田诩罂或可容她多活几日,顺藤摸瓜。奈何此女得寸进尺,见田诩罂未显厌恶,竟愈发大胆起来。
这日午后,田诩罂正于水榭中审阅秦家提供的漕运账册,柳纤云又不请自来,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袅袅娜娜地走近。
“栩罂公子操劳辛苦,尝一尝纤云亲手泡的茶吧。”她声音甜腻,身子几乎要贴上来,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田诩罂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侧身避开,语气疏离:“有劳柳姑娘,放下即可。”
柳纤云却恍若未闻,将茶盏放在桌上后,竟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似要为他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落花。“公子肩上有片柳絮呢……”
田诩罂周身气息骤然一冷,眸光如冰刃般扫过。那目光中的寒意与威压,让柳纤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冻结。
“柳姑娘,”田诩罂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请自重。”
柳纤云脸色一白,泫然欲泣:“公子何出此言,纤云只是……只是心慕公子……”
田诩罂厌烦至极,懒得再与她周旋,合上账册,起身便走。这种低劣的演技和死缠烂打,只会让他觉得污浊不堪,想起身居宫门时,宫远徵那份虽偏执却纯粹干净的依赖,与此女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被柳纤云搅得心烦意乱,田诩罂索性带着金玄出了别院,信步走入繁华街市。一来散心,二来,他也确实想为宫里的几人挑选些江南特产。宫远徵喜好新奇物件和甜食,宫紫商痴迷机关材料,宫朗角雅好文玩,甚至连宫尚角……也可带些上好的笔墨回去。
他穿梭于各个商铺,仔细挑选,神情专注。给宫远徵选了一套精巧的鲁班锁和几盒特色软糕;为宫紫商寻了几块罕见的异色矿石;替宫朗角挑了一方古砚;最后,在一家老字号笔墨铺前驻足,为宫尚角遴选徽墨。
正当他凝神比较两块墨锭的纹理时,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血腥气的冰冷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自身后人群中扫过,锁定在他身上。
田诩罂动作未停,仿佛毫无所觉,心中却已了然。
他不动声色地付钱、打包,提着购置的物品转身走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那如影随形的视线也紧跟而至。
巷子深处,田诩罂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声音平静地响起:
“跟了这么久,不累么?寒鸦柒。”
话音落下,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自巷口的阴影处缓缓踱出。
来人穿着一身紧束的玄色劲装,勾勒出精悍的身形。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头极短的墨色发茬,紧贴着头皮,如同钢针,更凸显出脸部利落的线条和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他面容冷峻,五官仿佛刀削斧凿,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唯有眉骨处一道浅淡的旧疤,平添几分煞气。他就那样抱臂倚在斑驳的墙边,眼神如同冰冷的探针,毫不掩饰地落在田诩罂身上,带着审视与估量。
他打量着田诩罂,目光在他手中的物品上停留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银蝎蛊主,好兴致。远离宫门是非地,倒有闲情逸致在此……为红颜知己采买礼物?”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语气中的讥讽与试探如同淬了冰的细针。
田诩罂缓缓转身,面对寒鸦柒,神色依旧淡然,唯有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寒的厉色。
“我的兴致,不劳费心。”他语气淡漠,“倒是你,不在无锋训导新人,跑来江南做这盯梢的勾当,不觉得……屈才了么?”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巷弄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杀机暗涌。寒鸦柒那副冷峻如磐石、寸发如戟的样子,与他话语中的机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其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