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时光倏忽而过。田诩罂恰好结束了一次短途外出,风尘仆仆地回到宫门。甫一踏入角宫范围,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而躁动的气息,源头正是宫尚角平日处理事务的书房。
他快步走去,推开房门,只见宫尚角正端坐于案前,试图翻阅卷宗,但那只握着笔的手却指节泛白,微微颤抖。他面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潮红,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粗重而急促,仿佛在极力隐忍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周身原本沉稳凝练的内力气息,此刻却显得紊乱不堪,时强时弱,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兄长?”田诩罂眉头紧蹙,立刻上前。
宫尚角闻声抬起眼,那双锐利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深处是强行压制的痛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他试图开口,喉咙里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随即猛地咳嗽起来,竟咳出了一点带着暗色的血沫。
“无妨……第二域试炼……留下的‘蚀心之月’……”宫尚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熬过去……便好……”
田诩罂瞬间明了。他早已从系统处知晓,这所谓的“蚀心之月”与无锋控制刺客的“半月之蝇”同出一源,皆是药性极其霸道的烈性补药,旨在激发潜能、锤炼内力,但过程痛苦万分,且会留下每半个月发作一次、并有两个时辰内力尽失的隐患。宫尚角此刻,正是处于这补药反噬、痛苦最难熬的阶段。
看着宫尚角强忍痛苦、连坐姿都几乎无法维持的模样,田诩罂眸光一沉。他深知此关只能靠自身意志硬扛,外力难助,但那内力尽失的“至暗时刻”,对于身处风口浪尖、强敌环伺的角宫之主而言,无疑是致命的破绽。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他记得【千丝秘藏匣】中曾有过关于利用特定本命蛊引导、加速吸收和转化狂暴药力的记载,或许可以一试。
“兄长,信我。”田诩罂不再犹豫,声音低沉而坚定,“或可助你减轻些许痛苦,并化解那内力尽失之虞。”
宫尚角此刻已被那蚀骨灼心般的痛楚折磨得视线模糊,闻言,他深深看了田诩罂一眼,没有多余的力气询问,只是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对这位堂弟,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
田诩罂当即屏退左右,关上房门。他扶宫尚角在榻上盘膝坐好,自己则坐在他对面。没有繁杂的准备,他直接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腕,右手不知何时已捻起一枚细如发丝、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蛊针——那是他用宫紫商所赠“幽兰针”胚子,淬炼了自身精血与温和药性的引蛊针。
他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用蛊针在自己腕脉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与此同时,他意念催动体内一只温养多年的、通体剔透如白玉般的本命蛊虫——【归元引】。只见那玉色小蛊顺着伤口缓缓爬出,周身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晕,带着一种安抚与引导的奇异力量。
田诩罂将手腕悬于宫尚角头顶百会穴上方,任由几滴蕴含着他精血与【归元引】气息的血液滴落。那玉蛊感受到宫尚角体内狂暴紊乱的药力,轻轻振翅,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柔和的白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将宫尚角笼罩。
“放松心神,引导药力,随我蛊引而行。”田诩罂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传入宫尚角几乎被痛苦淹没的灵台。
宫尚角依言,强行凝聚起残存的心神,尝试引导体内那如同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的炽热药力。那【归元引】的光芒仿佛具有灵性,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经脉,所过之处,那灼烧般的剧痛竟奇迹般地减缓了几分,狂暴的药力似乎被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梳理、引导着,更高效地融入他的四肢百骸,转化为精纯的内力,而非一味地破坏和带来痛苦。
时间一点点流逝,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宫尚角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以及田诩罂腕间伤口偶尔滴落的血珠砸在地面的细微声响。田诩罂的脸色随着精血与蛊力的消耗,微微有些发白,但他眼神依旧专注而坚定。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宫尚角周身那紊乱的气息终于彻底平复下来,潮红的脸色恢复正常,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内力精进后的莹润光泽。他缓缓睁开眼,眸中血丝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锐利,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经历巨大痛苦后的疲惫,以及……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折磨得他几欲疯狂的剧痛已然消失,体内内力非但没有因为刚才的爆发而损耗,反而更加充盈磅礴,显然是“蚀心之月”的药力被最大限度地吸收转化了。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原本如同附骨之疽、预示着半月后内力尽失的虚弱感,竟然也微不可察地淡化了!虽然未能完全根除,但他有预感,下一次发作绝不会再有两个时辰无法动用内力的致命危险!
“诩罂……”宫尚角看向对面脸色苍白的田诩罂,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道已经自行凝血、但仍显狰狞的细小伤口上,心中震动难以言表。他深知这等逆天手段,必然代价不小。
田诩罂收回【归元引】,那小蛊虫显得有些萎靡,缓缓爬回他体内温养。他取出手帕,随意地擦拭了一下手腕的血迹,语气平淡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兄长感觉如何?”
“痛苦尽消,内力亦有所精进。”宫尚角沉声道,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那内力尽失之患……”
“应可缓解大半,不至完全失去战力。”田诩罂确认道,“但此药根基已种,彻底根除恐非易事,仍需谨慎。”
宫尚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他起身,走到田诩罂面前,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感激与震撼,尽在这无声的动作之中。“此情,为兄记下了。”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重。
田诩罂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就在这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宫远徵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显然是听到消息赶来的。
“罂哥哥!尚角哥哥他……”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田诩罂未来得及完全遮掩的手腕上那道新鲜的血痕,以及田诩罂略显苍白的脸色。
宫远徵的小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他几步冲到田诩罂身边,抓起他的手腕,看着那道伤口,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抬头怒视宫尚角:“是不是因为你?!你又让罂哥哥受伤了!”
“远徵!”田诩罂低声喝止,将手抽回,“不得无礼。是我自愿为兄长疗伤。”
宫远徵抿紧了唇,狠狠瞪了宫尚角一眼,虽然不再说话,但那眼神里的不满和护犊之意几乎要溢出来。他转而紧紧挨着田诩罂,拿出随身携带的最好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为他重新处理伤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宫尚角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念田诩罂的舍身相助,又对宫远徵这过于偏执的独占欲感到一丝无奈。然而,经此一事,他更加确信,田诩罂的存在,对于宫门,对于他,乃至对于这个过于依赖田诩罂的弟弟,都至关重要。未来的风雨,他们或许更需要彼此扶持,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江湖中,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