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空气浑浊而压抑。岑漾蜷缩在角落,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胸口因为憋气而微微发疼,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拼命捕捉着墙壁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外面,彻底乱了。
杂乱的脚步声、粗暴的推门声、呵斥叫骂声,像潮水一样,时远时近,不断冲击着这间密室的薄薄墙壁。
即使隔着一层砖石,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地毯式搜索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妈的!人呢?!这么大个活人能飞了不成?!”
“这边!再去那边看看!柜子后面!床底下!都给我搜仔细点!”
“快!二老板发话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揪出来!找不到人,咱们都得完蛋!”
各种粗野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伴随着东西被砸碎、翻倒的乒乓声,像一把把锤子,狠狠敲在岑漾的心上。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速度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保持一个姿势,又酸又麻,但她不敢动,哪怕只是轻微地变换一下姿势,都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引来灭顶之灾。
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吐着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
她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嘴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用疼痛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要失控尖叫出声。
搜索的喧嚣持续了很久,久到岑漾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被这无尽的等待和恐惧折磨到崩溃的边缘。
外面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似乎是搜索的人暂时离开了这片区域,转向了别处。
但死寂并没有带来安宁,反而更加可怕。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谁知道这短暂的平静是不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岑漾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难受。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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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好几个小时。在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中,人对时间的感知是完全错乱的。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声,再次从暗门方向传来。
岑漾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起身子,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惊恐地瞪大眼睛望向声音来源。是谁?是钟少杰?还是……来抓她的人?
暗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随即迅速合上门。借着门缝透入的、转瞬即逝的微弱光线,岑漾看清了来人的脸——是钟少杰!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疲惫,脸色苍白,额头上带着新鲜的汗迹,呼吸有些急促,眼神里充满了未散尽的紧张和后怕。但他看到岑漾还安全地躲在角落里,明显松了一口气。
“姐姐!你没事吧?”他快步走过来,蹲下身,压低声音急切地问。
看到是他,岑漾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猛地一松,巨大的虚脱感袭来,让她差点瘫倒在地。她摇了摇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一点气音。
她看着钟少杰,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他处境的担忧:“你……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她自己的样子狼狈不堪,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灰尘,衣服也在躲藏中被刮擦得脏兮兮的,但此刻她根本顾不上自己。
钟少杰看着她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却还在担心他的样子,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他摇摇头,语气凝重而快速:“我没事。但现在情况很糟糕。二哥发现你不见了,正在发疯一样全岛搜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们很可能会进行第二轮更细致的搜查,这个密室瞒不了多久。”
他抓住岑漾冰凉的手腕,力道坚定:“姐姐,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换个地方躲!”
“换……换哪里?”岑漾的声音带着颤音。
“去我的房间!”钟少杰语速很快,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暗门方向,似乎在确认外面的动静,“我二哥之前已经亲自带人搜过我的房间了,按照他的习惯,短时间内不会再去第二次。
那里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跟我走,记住,路上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紧紧跟着我,千万别抬头,别出声!”
岑漾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现在除了相信他,她没有任何选择。
钟少杰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一条门缝,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然后对岑漾做了一个“跟紧我”的手势,率先闪了出去。
岑漾咬紧牙关,猫着腰,踮着脚尖,屏住呼吸,紧跟在他身后。
走廊里光线昏暗,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搜查过后特有的混乱气息。
他们专挑阴影处和视觉死角快速移动,钟少杰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带着她七拐八绕,避开可能有人的主干道。
好几次,他们刚刚躲进一个转角,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巡逻人员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岑漾吓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紧紧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
钟少杰则像一只灵敏的猎豹,总能提前感知到危险,带着她化险为夷。
这段并不长的路,走得惊心动魄,仿佛耗尽了岑漾所有的力气。
终于,钟少杰在一扇看起来和其他房间无异的房门前停下,快速用钥匙打开门,将岑漾一把拉了进去,然后自己也闪身而入,迅速反锁了房门。
“咔哒。”锁舌落下的声音,像是一道暂时的屏障,将外面的危险暂时隔绝。
岑漾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钟少杰也靠在门上,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他打开房间里的灯,柔和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也让岑漾稍微安心了一点点。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男生的房间,不算特别大,但收拾得还算整洁。有书桌,有衣柜,还有一张单人床。
床上铺着干净的深蓝色床单和被套,看起来确实是新换的。
“姐姐,你暂时安全了。”钟少杰走到床边,指了指,“床给你睡,我刚刚去找你之前,特意让信得过的女佣换了全新的床单被罩,干净的。”
他又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一扇小门:“那边是浴室,你可以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但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我这里没有女孩子穿的衣服,只能委屈你先穿我的了。我给你拿几件我没穿过的新的t恤和运动裤,你看行吗?”
他的安排细致周到,带着一种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体贴。
岑漾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她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沙哑:“没关系……谢谢你,少杰。真的……很谢谢你。”
能有一个相对安全、干净的地方待着,能洗个热水澡,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钟少杰走到衣柜前,拿出几件叠得整整齐齐、标签都还没拆的新衣服,递给岑漾。“姐姐,你别担心。外面虽然还在搜,但我会想办法。你安心待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他看着她,眼神清澈而坚定,“你的家人们,他们肯定也在想尽一切办法救你。你要相信,我们一定能把你平安送出去的!”
他的话语像一股暖流,悄悄渗入岑漾冰冷绝望的心田。在这个魔窟里,这个少年的存在,成了她唯一的光。
她接过衣服,指尖触碰到的棉质面料柔软而干净。她抬起头,看着钟少杰那张还带着少年稚气、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沉稳坚定的脸,一个盘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迟疑和不解:“少杰……你,你为什么要冒险救我?我们……在这之前根本不认识。而且我是被……被你的家人绑来的。你这样做,如果被他们发现,你会没命的。”
这个问题,她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想问了。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家族里,为什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甚至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豁出性命的异类?
钟少杰正准备去给她倒杯水的动作顿住了。他背对着岑漾,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海浪声的微弱呜咽。
几秒钟后,钟少杰缓缓转过身。他脸上那抹刻意维持的、安抚性的轻松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看向岑漾,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深邃得像一汪看不到底的潭水,里面翻涌着许多岑漾看不懂的情绪——有挣扎,有痛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最终,他抬起头,迎上岑漾探究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甚至带着点苦涩的弧度。
“因为……”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我和他们……不一样。”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叩开了一扇通往未知秘密的大门。门后隐藏的,是这个少年与这个罪恶家族之间,怎样不为人知的纠葛和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