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码头货轮。
刘志涛走上甲板时，林广龙正在钓鱼。还是那根老竹竿，线垂进浑浊的海水里，一动不动。
“来了。”林广龙没回头。
刘志涛走到他旁边，看着海面。今天有雾，远处城市的轮廓模糊不清。
“硬盘里的东西，看了？”林广龙问。
“看了。”
“有什么想法？”
“老K在滨江埋了三颗雷。”刘志涛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炸，不知道会炸到谁。”
林广龙笑了：“怕了？”
“不怕。”刘志涛说，“但得知道雷在哪儿，才能拆。”
林广龙慢慢收线，鱼钩上挂着条小鱼，挣扎着。他取下鱼，扔回海里。
“我给你的筹码，就是这个。”他说，“雷在哪儿。”
刘志涛转头看他。
林广龙从怀里掏出个旧笔记本，牛皮封面，边角磨损。递给刘志涛。
“翻开。”
刘志涛翻开。
第一页是手绘的滨江地图，标注了三个红圈：城西老图书馆、城南游乐场摩天轮、城东电视塔。
“这三个地方，老K安装了远程播放装置。”林广龙说，“具体位置需要你自己找，但范围框定了。”
“你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渠道。”林广龙重新给鱼钩挂饵，“老K在滨江活动这半年，我的人一直在盯。他做事谨慎，但总有痕迹。”
刘志涛翻到下一页。
是名单。
十几个名字，后面跟着年龄、职业、住址。有司机，有服务员，有公司职员，甚至有个小学老师。
“这些是……”刘志涛抬头。
“被老K‘标记’过的人。”林广龙甩竿，线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入远处水面，“半年来，他通过各种方式接触这些人，用不同的借口——可能是推销，可能是问卷调查，可能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然后，用微型注射器或者喷雾，完成了初步药剂接触。”
刘志涛看着名单，手指划过那些陌生的名字。
“这些人现在都正常生活，完全不知道自己体内埋了颗定时炸弹。一旦特定频率的音频触发，他们就会变成老K的傀儡。”
“触发时间呢？”
“不知道。”林广龙摇头，“老K没告诉任何人。可能三天后，可能三个月后，也可能……就在下一秒。”
刘志涛合上笔记本。
“筹码我收了。你想要什么交换？”
“聪明。”林广龙笑了，“我要两件事。第一，硬盘里的配方，你不能交给警方——至少现在不能。”
“为什么？”
“因为配方一旦公开，老K的买家就会知道计划暴露，可能会提前触发音频。”林广龙说，“我要你把配方扣着，当作谈判筹码。”
“跟谁谈判？”
“老K背后的买家。”林广龙看着他，“这才是真正的敌人。老K只是个执行者，杀了他，还会有下一个老K。但买家只有一个。”
“你知道买家是谁？”
“有个猜测。”林广龙顿了顿，“但需要验证。这就是我要的第二件事——你去验证。”
“怎么验证？”
林广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来。
照片上是两个男人在私人会所握手的画面。一个是亚洲面孔，五十多岁，戴金丝眼镜，穿着考究的西装。另一个是白人，六十左右，头发灰白，眼神锐利。
“左边这个，叫周永康。”林广龙说，“你认识。右边这个，叫亚历山大·沃克，美国某跨国医药公司的高级顾问，也是……拉撒路计划的早期投资人之一。”
刘志涛盯着那个白人。
“你的意思是，周永康和这个沃克……”
“可能有合作。”林广龙说，“周永康分管城建和国土，手里有大把土地审批权。沃克的公司想在滨江建研发中心，需要地，需要政策支持。而周永康……可能需要一些‘特殊帮助’。”
“什么帮助？”
“政治对手的丑闻，竞争对手的突然倒戈，或者……某个关键证人的‘自愿’失踪。”林广龙冷笑，“拉撒路计划的药剂，完美符合这些需求。”
刘志涛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黑道恩怨。
这是一场跨越黑白两道、甚至跨越国界的利益交换。
“你要我接近周永康，拿到他和沃克勾结的证据？”
“不。”林广龙摇头，“周永康那边，王厉在查，你别碰。你要查的，是沃克。他三天后会来滨江，参加一个商务论坛。我要你，在他离开滨江之前，拿到他电脑或手机里关于拉撒路计划的所有资料。”
“这不可能。”刘志涛说，“这种级别的人物，安保严密，我连靠近都难。”
“所以我给你准备了帮手。”林广龙拍拍手。
从船舱里走出一个人。
黑豹。
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搬运工的工装，而是深色休闲服，脸上那道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他跟你去。”林广龙说，“黑豹在陈天豪手下时，做过类似的活儿——潜入，偷资料，不留痕迹。他有经验。”
黑豹走到刘志涛面前，点头：“涛哥。”
刘志涛看着他，又看林广龙：“你不是说，让我离你的人远点？”
“那是以前。”林广龙说，“现在，我们需要合作。黑豹是码头最能干这事的人。而且……他欠你一条命，该还了。”
黑豹没说话，但眼神坚定。
刘志涛沉默片刻，点头：“行。计划呢？”
林广龙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是商务论坛的日程安排和场地平面图。
“沃克住香格里拉酒店，顶楼套房。论坛第二天晚上，主办方在酒店宴会厅举办酒会，沃克会参加。那是唯一的机会——酒会人多，安保相对松懈。你要混进去，进他房间，拷贝资料。”
“怎么混进去？”
“这个。”林广龙递过来两个工作证，印着“媒体记者”字样，还有两张伪造的身份证，“虹姐搞定的，能过门口检查。但进房间需要房卡，这个得你们自己解决。”
刘志涛接过工作证，看了看，收好。
“资料拿到后，怎么处理？”
“拷贝两份。”林广龙说，“一份给我，一份你留着。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王厉。警方那边……水太深。”
“知道了。”
林广龙最后看了他一眼：“刘志涛，这是条死路。走上去，可能回不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刘志涛把笔记本和照片塞进怀里，转身走向舷梯。
“我早就没有退路了。”
声音飘散在海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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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城西安全屋。
刘志涛把笔记本摊开在桌上，阿强、虹姐围着看。
“三个地点，十几个可能被标记的人……”虹姐脸色发白，“老K这是要干什么？把滨江变成他的傀儡城？”
“比那更糟。”刘志涛指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你们看这个，小学老师；这个，公交车司机；还有这个，自来水厂的技术员……都是关键岗位。一旦被控制，造成的破坏不可估量。”
阿强咬着指甲：“涛哥，那音频装置长什么样？我们怎么找？”
“不知道。”刘志涛摇头，“可能是任何东西——一个改造过的音响，一个伪装成路由器的发射器，甚至可能就是个普通的手机，设置好了定时播放。”
“范围太大了。”虹姐皱眉，“老图书馆五层楼，藏书几十万册；游乐场摩天轮有三十个轿厢；电视塔三百米高……这怎么找？”
“得先确定优先级。”刘志涛说，“老K如果要最大程度制造混乱，会选择人流量最大、影响最广的时间和地点。查一下，这三个地方最近有没有什么大型活动。”
虹姐拿出手机开始查。
阿强看着名单，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名字：“涛哥，这个人……我认识。”
“谁？”
“张伟。”阿强说，“不是王厉表弟那个张伟，是同名。是个快递员，负责我们这片区的。上周他还给我送过快递，人挺好的。”
刘志涛盯着那个名字：“快递员……接触的人多，活动范围大。如果被控制，可以在短时间内把危险物品送到很多地方。”
他看向虹姐：“能查到这个人现在的行踪吗？”
虹姐点头：“我试试。”
她打了个电话，低声说了几句。挂断后，她说：“在派件，现在在城南商业街附近。要跟吗？”
“跟。”刘志涛起身，“我和阿强去。虹姐，你继续查这三个地点的活动安排，还有……想办法弄到香格里拉酒店的详细布局图，特别是顶楼套房的。”
“你要对沃克下手？”
“嗯。”刘志涛说，“林广龙给的筹码，得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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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城南商业街。
张伟骑着小电驴，车后座堆满快递包裹。他三十出头，皮肤黝黑，穿着快递公司制服，正挨个店铺送货。
刘志涛和阿强坐在街对面的奶茶店，透过玻璃窗观察。
“看起来很正常。”阿强小声说。
刘志涛没说话，盯着张伟的一举一动。送件，签收，和店主说笑，接电话，一切如常。
但有些细节不对劲。
张伟每隔几分钟，就会不自觉地摸一下左耳后面——那里有个小小的创可贴。
“看到那个创可贴了吗？”刘志涛说。
“看到了，可能是刮伤？”
“位置不对。”刘志涛拿出手机，放大拍照。创可贴边缘，隐约能看见一个微小的凸起，像是……电子设备。
微型注射器的残留？还是……接收器？
正想着，张伟送完最后一个快递，骑上电驴准备离开。
刘志涛起身：“跟上。”
两人上了车，保持距离跟着电驴。
张伟没回快递站点，而是拐进了老城区，在一家不起眼的“安康诊所”前停下，走了进去。
诊所。
刘志涛把车停在路边，和阿强下车，假装路过。
透过诊所的玻璃门，能看见张伟正在和医生说话。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递给张伟一个小药瓶。张伟付钱，收起药瓶，转身出来。
刘志涛和阿强立刻背过身，假装看手机。
张伟没注意到他们，骑上电驴走了。
“进去看看。”刘志涛推门走进诊所。
诊所里很简陋，一个问诊台，两把椅子，药柜上摆着些常用药。医生抬头看他们：“看病？”
“嗯，有点感冒。”刘志涛坐下。
医生给他量体温，听心肺，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开了点感冒药。
付钱时，刘志涛看似随意地问：“刚才那个快递员，常来？”
医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他上次给我送快递，态度挺好。刚才看见他进来，想打个招呼，结果他走了。”刘志涛笑笑，“他怎么了？生病了？”
医生犹豫了一下：“他……耳朵后面长了个小瘤子，来开点外用药。”
“瘤子？”
“嗯，说是最近才长的，有点痒。”医生低头整理处方，“没事，良性，抹点药就好。”
刘志涛没再问，拿了药离开。
回到车上，阿强迫不及待地问：“涛哥，那创可贴下面……”
“不是瘤子。”刘志涛启动车子，“是植入物。老K用来控制他们的东西。”
“那怎么办？要告诉他吗？”
“告诉他有什么用？”刘志涛说，“他会信吗？就算信了，他能做什么？去医院手术取出来？万一那东西有自毁装置呢？”
他握着方向盘，看着张伟消失的方向。
一个普通的快递员，努力工作，养家糊口。
却不知道自己体内埋了颗定时炸弹。
而这样的人，在滨江还有十几个。
“先回去。”刘志涛调转车头，“得想个办法，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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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码头仓库。
黑豹坐在箱子上，擦着那把格洛克。阿飞蹲在旁边吃盒饭。
“豹哥，听说你要跟刘志涛去干票大的？”阿飞含糊不清地问。
“嗯。”
“危险吗？”
“你说呢？”
阿飞放下饭盒，凑近小声说：“豹哥，我听说……沃克那老外，身边保镖有八个，都是特种部队退役的。酒店套房有独立安保系统，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黑豹擦枪的动作没停：“所以呢？”
“所以……这活儿九死一生。”阿飞看着他，“值得吗？为了刘志涛？”
黑豹放下枪，看着阿飞。
“不是为了他。”
“那是为了什么？”
黑豹沉默良久。
“为了……不当狗。”
阿飞愣住。
黑豹站起身，把枪插回腰后。
“我以前跟陈天豪，是条狗。现在在码头，还是条狗。狗的命运，就是听主人的话，让咬谁就咬谁，哪怕那个人不该咬。”
他走到仓库门口，看着外面码头的灯火。
“这次，我想自己选一次。哪怕选错了，哪怕死了……至少是我自己选的。”
阿飞看着他背影，忽然笑了。
“豹哥，你这人……真他妈矫情。”
黑豹没回头，但嘴角微微上扬。
“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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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安全屋。
虹姐把香格里拉酒店的详细布局图投影在墙上，用激光笔指着顶楼。
“套房在顶层东侧，有独立电梯直达，需要专属房卡和密码。走廊两头有监控，房间内有动作传感器和玻璃破碎报警。窗户是防弹的，强行突破不可能。”
刘志涛盯着图纸：“安保人员轮班时间呢？”
“每四小时换一次班，换班时有五分钟空隙，监控室会有短暂的人员交接。”虹姐说，“这是唯一的机会——在换班时，从监控死角进入走廊，但进房间还需要房卡。”
“房卡我来解决。”黑豹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陈天豪以前教过我一种方法。”黑豹说，“用特制读卡器贴近保镖，在对方刷卡开门时，瞬间复制信号。成功率不高，但可以试试。”
“太冒险。”刘志涛摇头，“如果失败，立刻暴露。”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
刘志涛沉默。
他确实没有。
“还有个问题。”虹姐说，“就算进了房间，怎么拷贝资料？沃克的电脑肯定有加密，破解需要时间。而套房内有紧急报警按钮，按下后安保三十秒内就会到。”
阿强举手：“我可以提前做个小程序，植入U盘。插入电脑后自动破解、拷贝、清除痕迹，全程不超过两分钟。”
“能绕过防火墙吗？”
“如果电脑连着酒店的wi-Fi，就有可能。”阿强说，“酒店的网络安保等级不会太高，我可以提前在酒店系统里埋个后门。”
刘志涛思考片刻。
“计划分三步。第一，阿强提前黑进酒店系统，制造一个小故障，比如某个楼层的火警误报，吸引注意力。第二，我和黑豹趁乱接近套房，复制房卡。第三，进入房间，拷贝资料。”
“时间窗口很短。”黑豹说，“火警误报会引起全面警戒，我们最多只有五分钟。”
“够吗？”刘志涛看阿强。
阿强咬牙：“我尽量优化程序，把时间压缩到三分钟。”
“那就三分钟。”刘志涛拍板，“虹姐，你负责外围接应和撤退路线。黑豹，你准备读卡器。阿强，程序今晚必须做好。”
众人点头。
散会前，虹姐叫住刘志涛，递给他一个小盒子。
“什么？”
“微型通讯器，植入耳道，骨传导，无法被探测。”虹姐说，“你和黑豹一人一个，保持联系。还有……这个。”
她又递来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透明液体。
“这是什么？”
“高浓度辣椒素提取物，混合了少量神经毒素。”虹姐低声说，“喷到脸上，能让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但不致命。万一……你们被抓，可以用这个脱身。”
刘志涛接过，握紧。
“谢了，虹姐。”
虹姐看着他，眼神复杂。
“小涛，一定要活着回来。”
刘志涛点头。
转身时，他看见阿强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一行行代码滚动。
看见黑豹在角落里检查武器，动作熟练而专注。
看见虹姐在窗边打电话，安排退路。
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聚在他身边。
现在，要跟着他去闯龙潭虎穴。
他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
不是恐惧。
是责任。
“阿强，”他开口，“程序做好后，备份一份给王厉。”
阿强抬头：“涛哥，你不是说不相信警方……”
“是不相信。”刘志涛说，“但如果我们失败了，至少有人知道我们在查什么。不能让老K和沃克逍遥法外。”
阿强重重点头：“明白了。”
刘志涛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明天晚上，酒会。
成败在此一举。
而老K的音频装置，还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滴答作响。
像死神的钟摆。
下一章预告：第十九章——酒会行动开始！意外频发，计划能否顺利进行？老K是否设下陷阱？警方内鬼会如何搅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