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被投入诏狱的第二天,关于永丰仓案和连环杀婴案的封赏还没下来,一纸来自指挥使青龙的停职令,却先送到了沈渊手中。
理由很官方:“行事操切,有违规制,虽功难掩过,着停职半月,闭门思过,伤愈后视情况再行安排。”
王虎气得在值房里跳脚,骂骂咧咧:“操切?违制?放他娘的屁!要不是沈渊手段快,那妖道早跑了!粮食追不回,孩子也救不回来!这他妈就是卸磨杀驴!肯定是张伦那老小子在后面使绊子!”
沈渊看着那盖着北镇抚司大印的公文,心情倒是颇为平静。这个结果,在他对周主事动手、尤其是生死擂上“以下犯上”之后,就已经有所预料。官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能力太强、手段太出格,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内心oS:停职就停职吧,正好安心养伤,顺便研究研究那本破书和铁疙瘩。就是这工资……不知道停发不停发?)
他甚至还安慰王虎:“总旗大人息怒,停职而已,又不是革职。正好卑职这伤也需要静养,不碍事。”
王虎见他如此淡定,火气也消了些,瓮声瓮气道:“行,你小子沉得住气!这半个月你就好好歇着,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等风头过了,老子再去指挥使大人那儿给你说道说道!”
于是,沈渊正式开始了他的“病假”生涯。不用点卯,不用办案,每天除了喝药、运转那微乎其微的内息滋养经脉,就是对着那本怎么都打不开的无字黑书和那块时灵时不灵的奇异铁块发呆。
(内心oS:系统大佬,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给个充电指南行不行?)
系统依旧沉默是金。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沈渊搬了把椅子坐在值房门口的小院里,眯着眼睛晒太阳,感受着久违的悠闲。甲四在一旁吭哧吭哧地帮他擦拭那把立下“赫赫战功”的绣春刀,以及……那柄木质苍蝇拍。
“头儿,您这拍子……要不要上点油?看起来有点干。”甲四拿着拍子,一脸认真地请示。
沈渊眼皮都没抬:“不用,保持原样就好,有历史沉淀感。”
(内心oS:主要是穷,买不起桐油。)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请……请问,沈渊沈官爷是在这里吗?”
沈渊和甲四同时抬头望去。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小药童,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甲四起身走过去:“你找我们头儿什么事?”
小药童递上一张素雅的花笺和食盒,脆生生道:“我家小姐苏芷清,感念沈官爷上次在南城码头相助之恩,特备下些许清淡药膳和糕点,聊表谢意。小姐还说,若沈官爷伤势稍愈,有闲暇的话,明日午后,可至城南流芳园一叙,园中腊梅初绽,景致尚可。”
甲四接过花笺和食盒,表情顿时变得暧昧起来,挤眉弄眼地看向沈渊。
沈渊也是一愣。苏芷清?那个在南城码头有一面之缘、身负功德的医女?她竟然还记得自己,还送来了药膳和……赏花邀请?
他接过甲四递来的花笺,上面是一手清秀婉约的小楷,言辞得体,透着淡淡的关切。
(内心oS:赏花?我这浑身是伤、还被停职的倒霉蛋,跟人家清雅医女赏花?画风不太对吧?)
不过,整天窝在值房里也确实闷得慌。出去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似乎也不错?而且,苏芷清身负功德,跟她接触,说不定能蹭到点福缘,让那死机的系统早点重启?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沈渊对那小药童笑了笑,“多谢苏姑娘挂念,药膳我收下了。明日午后,沈某定当赴约。”
小药童高兴地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走了。
甲四立刻凑了上来,脸上堆满了八卦的笑容:“头儿!可以啊!苏姑娘可是城南一带出了名的美人儿,医术又好,心肠更好!多少公子哥儿想亲近都没机会!您这就不声不响地约上了?”
沈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什么约上了?人家那是感谢,是礼貌!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
甲四嘿嘿直笑,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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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后,沈渊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常服(依旧是那件腋下缝了又缝的),想了想,还是把绣春刀留下了,只揣了那本无字黑书和奇异铁块(万一有用呢?),当然,还有那把形影不离的苍蝇拍。在甲四挤眉弄眼的送别中,他慢悠悠地踱出了北镇抚司后门。
流芳园是城南一处对外开放的园林,规模不大,但亭台水榭,布置得颇为雅致。虽是冬日,园内几株老梅却凌寒绽放,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沈渊按照约定,来到园内一处临水的暖阁外。远远便看见苏芷清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袄裙,披着淡青色的斗篷,正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腊梅下,仰头赏花。阳光透过梅枝,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侧颜宁静美好,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如同一幅精心描绘的仕女图。
沈渊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音符。
暖阁不远处,几个穿着锦袍、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年轻人,正对着苏芷清的方向指指点点,低声嬉笑。其中一个手持折扇、面色虚浮的公子哥,在其他人的怂恿下,整理了一下衣冠,摇着扇子,故作潇洒地朝着苏芷清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可是独自一人赏梅?小生见这梅花虽好,却不及姑娘容颜之万一。不知小生是否有幸,能与姑娘共赏这冬日雅趣?”那公子哥走到苏芷清身边,摆出自认为风流的姿态,言语轻佻。
苏芷清眉头微蹙,后退半步,语气疏离而冷淡:“公子请自重,小女子在等人。”
那公子哥却不依不饶,笑道:“等人?等谁?这流芳园里,还有比小生更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吗?姑娘何必……”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她等我。”
公子哥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还拎着个……苍蝇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正是沈渊。
公子哥上下打量了沈渊一番,见他衣着朴素(官服没穿),气色不佳,还拿着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儿,顿时嗤笑一声:“等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公子抢……”
他“抢”字还没出口,沈渊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苍蝇拍:“我说,这大冬天的,苍蝇蚊子是没有,但有些嗡嗡叫的‘癞皮狗’,也挺烦人的。你说是不是?”
公子哥被他这句指桑骂槐气得脸色涨红:“你!你敢骂本公子是狗?!”
沈渊惊讶地看着他:“咦?我骂你了吗?我是说癞皮狗啊!公子您怎么自己对号入座了?莫非……您觉得自己跟那玩意儿挺像?”
“噗嗤——”原本面色清冷的苏芷清,听到沈渊这惫懒又刁钻的回话,忍不住掩口轻笑出声。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更是看呆了那公子哥,也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好!好你个刁民!敢戏弄本公子!来人!”公子哥气急败坏,朝着他那几个同伴招手。
那几个纨绔见同伴吃亏,也纷纷围了上来,面色不善地盯着沈渊。
苏芷清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沈渊却浑不在意,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用苍蝇拍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心,看着围上来的几人,叹了口气:“唉,本来想安安静静赏个花,怎么总有不开眼的东西来打扰呢?”
他目光扫过这几个纨绔,虽然他现在有伤在身,不宜动武,但对付这几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废物,光靠气势和前世学的那点格斗技巧也足够了。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园子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跑了过来,对着那为首的公子哥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公子哥听完,脸色瞬间大变,惊疑不定地看了沈渊一眼,尤其是多看了他手里的苍蝇拍几眼,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他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二话不说,甚至连句狠话都没敢放,对着沈渊勉强拱了拱手,然后像是被鬼撵一样,带着他那几个同样懵逼的同伴,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连头都没敢回。
苏芷清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好奇。她看向沈渊,轻声道:“沈官爷,您……认识他们?”
沈渊耸了耸肩,将苍蝇拍重新别回后腰,一脸无辜:“不认识啊。可能他们突然想起来家里灶上还炖着汤吧。”
苏芷清:“……”
她看着沈渊那看似懒散,眼底却藏着锋芒的样子,又想起刚才那管事对他恭敬畏惧的态度,心中对这位“沈官爷”的身份和经历,越发感到好奇了。
“沈官爷,请入暖阁饮杯热茶吧。”苏芷清侧身相邀,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渊点了点头,跟着她走进了暖阁。窗外寒梅傲雪,阁内茶香袅袅,美人相伴。
(内心oS:这停职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只是他后腰那把随着他动作一晃一晃的苍蝇拍,与这满室的风雅,着实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