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的楼梯间
城东那栋“星宇中心”写字楼,是去年刚落成的新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大堂里的大理石地面能照见人影,电梯间的金属按键泛着冷光,怎么看都是副气派又现代的模样。可自打半年前投入使用,这楼里就悄悄闹起了怪事——专挑深夜加班的人“缠”,而且只缠走楼梯的。
最先撞上这事的是设计部的小林。上周三他为了赶个项目方案,在公司加班到凌晨一点。写字楼的客梯十一点就停了,只剩货运电梯和楼梯能用。小林嫌货运电梯慢,又觉得自己年轻,就想着走楼梯下楼,权当活动筋骨。
他从15楼办公室出来,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咔嗒”一声,声控灯隔了两秒才慢悠悠亮起来。昏黄的灯光像蒙了层灰,只能勉强照见脚下三级台阶,再往上的楼梯就陷在阴影里,连扶手的轮廓都模糊不清。小林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借着光往下走。
楼梯是标准的双跑设计,下完一段转个弯就是下一层。小林数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心里还琢磨着方案里没改完的细节。走了约莫二十级台阶,到了转角,他推开通往楼层的防火门,抬头往走廊尽头一看,瞬间懵了——墙上的标识牌清清楚楚写着“12F”。
“不对啊,我从15楼下来,怎么才到12楼?”小林嘀咕着,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数错了,转身回到楼梯间,继续往下走。这次他走得更慢,每下一级都在心里数着,数到二十级,再推开门——还是12楼。
走廊里空无一人,声控灯早就灭了,只有他手里的手电筒亮着一点光,照在冰冷的墙壁上,影子拉得老长。小林后背一下子就凉了,手心冒出冷汗。他又试着往楼上走,走了两段台阶,推开门,依旧是12楼的走廊,连墙上贴的消防疏散图都一模一样。
“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小林跟同事形容的时候,声音还带着点发颤,“我盯着标识牌看了好几分钟,又掏手机看时间——明明刚才在办公室看还是1点05分,这会儿屏幕上竟显示1点01分,跟少了几分钟似的,跟做梦一样。”
他不敢再走楼梯,也不敢待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就蹲在防火门后面,耳朵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直到凌晨一点半,听见走廊里传来清洁工推车的声音,他才敢推门出来,跟着清洁工一起坐货运电梯下了楼。
第二天上班,小林跟同事说起这事,大家都觉得是他加班太累,出现了幻觉。“肯定是你熬糊涂了,记错楼层了。”“楼梯间灯光暗,看错时间也正常。”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小林自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太累,脑子出了岔子?
可没过两天,策划部的张姐也遇上了同样的事。张姐加班到深夜十一点半,走楼梯下到13楼时,也陷进了“循环”——怎么走都是12和13楼之间打转,手机时间也莫名少了三分钟。她比小林更胆小,当场就吓哭了,在楼梯间给物业打电话,等保安来把她接下去的。
这下,写字楼里的“楼梯间怪事”才算传开了。一周之内,连财务部的老吴都撞上了——他是出了名的细心人,走楼梯时特意数着台阶,还在12楼的扶手上做了个小记号,结果走了半天,推开门看见自己做的记号还在,手机时间比刚才少了四分钟。
谣言越传越玄乎。有人说楼梯间里有“脏东西”,专挑深夜抓替死鬼;有人说这栋楼盖在以前的坟地上,阴气重;还有人说12和13楼的数字不吉利,犯了风水忌讳。原本愿意加班的员工,现在一到下班点就准时收拾东西走,连晚上的值班保安都不敢单独去那几层的楼梯间。
物业经理老周急得满嘴燎泡。他是这栋楼的物业负责人,要是这事传出去,租户们肯定要闹事,甚至退租,他这个经理也别想当了。老周先让人调了楼梯间的监控——监控画面是黑白的,画质不算清晰,但能看清人影。
画面里,小林、张姐和老吴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可奇怪的是,他们根本没在正常上下楼,只是在楼梯间的同一层里原地打转——一会儿往楼上走两步,又退回来;一会儿扶着扶手转个圈,再接着往前走,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可他们自己却觉得在正常下楼,还一脸疑惑地推开门看楼层标识。
“这也太邪门了……”老周盯着监控画面,后背直冒冷汗。他不敢把监控内容公开,怕引起更大的恐慌,只能偷偷托朋友打听,看有没有懂“这方面”的人能解决。朋友给他推荐了陈默,说之前邻市商场闹过类似的怪事,就是陈默给解决的。
老周赶紧给陈默打了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语气里满是焦急。陈默听后,只说“晚上过去看看”,让他别声张,也别让人去那几层的楼梯间。
当天晚上十一点,陈默准时到了星宇中心。他穿了件黑色的外套,背着个不大的帆布包,看着不像懂“怪事”的人,倒像个来加班的普通员工。老周陪着他,从货运电梯上到15楼,再往12楼的楼梯间走。
刚推开12楼楼梯间的防火门,声控灯就“嗡”地亮了——比小林说的还暗,昏黄的光打在台阶上,连台阶边缘都看不太清。“这灯反应太慢了,亮度也不够。”老周嘀咕着,伸手拍了拍墙,灯光晃了晃,没亮多少,反而更显昏暗。
陈默没说话,走进楼梯间,关掉手机手电筒,借着声控灯的光往下走。他走得很慢,每踏一级台阶都顿一下,脚尖先着地,再慢慢把脚跟放下,手还时不时扶一下扶手,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摩挲。走到转角处,他停下脚步,侧着耳朵听了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通风口——通风口的格栅轻轻晃着,却没听见明显的风声,只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嗡嗡”声,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周经理,你下来试试,走两段看看感觉。”陈默转头对站在门口的老周说。
老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楼梯间,顺着台阶往下走。刚走了十几级,他就皱起了眉:“哎,怎么感觉有点晕乎乎的?脚下没根似的,扶着扶手也觉得不踏实,总像要往一边歪。”
“问题就在这儿。”陈默指着台阶,“你看这台阶的高度——标准的楼梯台阶高度是15到17厘米,这台阶只有13厘米,每一级都比标准低一点,看着不明显,可走多了,脚的发力习惯就会乱,视觉上也会产生误差,分不清自己走了多少级。”
他又指了指扶手:“再看这扶手,弧度有点偏——正常的扶手弧度是顺着人下楼的发力方向的,这扶手的弧度往外侧偏了一点,你手搭上去的时候,身体会不自觉地往外侧倾,时间长了,方向感就乱了,明明在原地打转,却觉得自己在往前走。”
最后,陈默抬头看向通风口:“最关键的是这个通风管道。这儿有个不易察觉的共振点,会产生次声波——次声波的频率低于20赫兹,人耳听不见,但会影响人的平衡感和判断力,还会让人产生轻微的头晕、恶心,甚至出现短暂的认知混乱。这三个因素加在一起,就导致了‘鬼打墙’的现象。”
老周听得恍然大悟,可还是有点疑惑:“那他们说的时间错乱是怎么回事?监控里也没看出时间有问题啊。”
“那是心理作用,加上环境放大了情绪。”陈默解释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一点很微弱的残留意识——应该是这栋楼新建的时候,这块地之前有几户‘钉子户’,拆迁的时候可能有些情绪没理顺,残留的念头就留在了这儿。本来这意识特别淡,跟背景噪音似的,可这昏暗的灯光、混乱的视觉误差、还有次声波的影响,就像给这‘背景噪音’加了放大器,让人更紧张、更恐惧。人一紧张,对时间的感知就会出错,比如觉得过了十分钟,其实只过了两分钟;或者记错了之前看时间的节点,就以为时间少了几分钟。”
“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周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又赶紧问,“那您说,该怎么解决啊?总不能让这楼梯间一直这么吓人,影响租户办公。”
“很简单,从物理环境和气场两方面调整就行,不用搞什么复杂的仪式。”陈默给出了具体的建议,“第一,把这几层楼梯间的声控灯全换了,换成感应更灵敏的,一有动静就亮,再在每个转角加两盏壁灯,用暖白光的灯泡,把亮度提上去,消除视觉盲区——人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心里就不会慌。”
“第二,在每一层的防火门旁边,贴醒目的楼层标识——用红色的大字体,再画个简单的方向箭头,比如‘往下→11F’‘往上→13F’,让人一眼就知道自己在哪,要往哪走,消除方向感混乱。”
“第三,找专业的工程师来,调整一下通风管道的角度,把这个共振点错开——要么改变管道的走向,要么在管道上加个消振器,只要次声波消失了,平衡感和判断力的影响就没了。”
说到这儿,陈默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老周:“对了,这栋楼的地下一层停车场,是不是有个比较偏僻的角落,平时没什么人去?比如挨着设备间或者消防通道的地方。”
老周想了想,点头说:“有,西北角那儿,挨着配电房,只有两个车位,还不方便进出,平时很少有人停在那儿,连监控都照不太到。”
“那地方阴气容易聚。”陈默说,“虽然没什么大影响,不会害人,但人走到附近,潜意识里会觉得‘不舒服’,尤其是深夜,这种感觉会更明显,也会加重对楼梯间怪事的恐惧。找个小铜风铃挂在那儿,不用太花哨,普通的就行,风吹着能响就行——不是为了驱邪,是用清脆的铃声稳定局部气场,让人知道那儿不是‘死寂’的,有声音、有生气,能缓解潜意识里的不安。”
老周赶紧掏出笔记本,把陈默说的每一条都记下来,生怕漏了什么。“您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人落实,换灯、贴标识、找工程师调管道,保证最快速度弄好。”
第二天一早,老周就带着物业的人忙开了。先是联系了灯具店,订了一批高灵敏度的声控灯和暖白光壁灯,当天下午就派人把12到15楼楼梯间的灯全换了;接着让设计部的人做了醒目的楼层标识和方向箭头,用红色的反光材料打印出来,贴在每一层的防火门旁边;然后联系了大楼的施工方,让他们派专业的工程师来检查通风管道,调整共振点。
忙活了两天,所有的措施都落实好了。楼梯间的灯亮了不少,暖白光的壁灯把台阶照得清清楚楚,红色的楼层标识一眼就能看见;通风管道的共振点也调整好了,那股微弱的“嗡嗡”声消失了;地下一层停车场的西北角,也挂了个巴掌大的铜风铃——风从车库的通风口吹进来,风铃就“叮铃叮铃”地响,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飘着,倒添了点生气。
措施实施后的第二天,市场部的小张因为要赶一个标书,加班到了深夜十二点。小张之前也听过楼梯间的怪事,心里有点发怵,但又不想等货运电梯,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了楼梯间。
“一推开门,灯就亮了,特别清楚,台阶和扶手都看得明明白白。”小张后来跟同事说,“我走的时候,特意看了墙上的标识,每下一层都有箭头指方向,一点都不晕。下到地下一层的时候,还听见风铃响,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一点都不害怕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在楼梯间遇上“鬼打墙”。之前传得玄乎的“闹鬼”说法,也慢慢没人提了,员工们加班到深夜,又敢放心地走楼梯了。
老周特意给陈默打了个电话,语气里满是感激:“陈先生,太谢谢您了!现在楼梯间的怪事全没了,租户们也不抱怨了,我的工作总算能正常开展了。”
陈默在电话里笑了笑,说:“不用谢,其实这事儿本来就不是什么邪祟作祟。很多时候,人害怕的不是真有什么鬼怪,而是害怕未知——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觉得自己控制不了局面,就会恐慌。把灯调亮,让大家能看清环境;把标识贴清楚,让大家知道自己在哪;把管道调好,让大家走得踏实,心里有底了,恐惧自然就没了。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比什么‘辟邪物’都管用。”
挂了电话,老周走到12楼的楼梯间,推开防火门——暖白的灯光照亮了台阶,红色的“12F”标识格外醒目,通风口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杂音。他顺着楼梯往下走了两段,脚步踏实,方向明确,一点都不晕。老周心里松了口气,看着这明亮又规整的楼梯间,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