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有个废弃的露天老戏台,荒了好些年。可最近不对劲,每到月圆夜,附近村民总听见戏台上有咿咿呀呀的唱腔,锣鼓点子敲得齐全,热闹得像是在搭台唱戏。可真往跟前凑,台上又空空荡荡的,只有月亮把台子照得一片惨白。
更邪门的是,但凡偷着去看、偷着去听的,回家准得大病一场,躺在床上胡话连篇,说什么“满台都是穿寿衣的人在看戏”。
村长找到我时,脸皱得像张揉过的草纸:“陈师傅,那戏台邪性得很!老辈人说,几十年前闹饥荒,有个戏班子活活饿死在台上,就埋在那底下……”
月圆那晚,我去了那废弃戏台。月光白得发瘆,把斑驳的木头台子照得像具巨兽的枯骨。刚过子时,“锵锵锵!”一阵刺耳的锣鼓点突然炸响,没个由头地从空里冒出来!紧接着,生旦净末丑的唱腔搅在一起,听着热热闹闹,可那调子里头,裹着股能渗到骨头缝里的悲凉,还有股说不出的死气。
我手里的罗盘指针转得像疯了似的。往台上看,肉眼瞧着啥也没有,可抹了乌鸦泪的“阴目水”一沾眼,眼前的景象立马变了——台上亮着绿油油的鬼火,照得跟白昼似的,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戏服、脸色青白的“人”正卖力气地唱着、比划着!台下更吓人,密密麻麻坐满了“观众”,穿的都是各色寿衣,一个个面无表情,身上飘着浓浓的尸腐气。
是“阴戏班”!当年饿死在台上的戏班子,执念太深,怨气散不去,每到月阴重的夜里就出来重演当年的戏,还招来了附近的孤魂野鬼来看。活人一靠近,阳气就被这些怨灵和野鬼吸了去,不生病才怪。
“尘归尘,土归土!戏早就散了,人鬼各走各的道!”我踩着七星步上了台。不管那些青白影子是惊是怒,掏出一袋混了雄黄、朱砂和香炉灰的“破煞粉”,狠狠往台中央一撒!
“滋啦”一声,跟冷水泼进滚油里似的!鬼火“噗”地全灭了,台上的“演员”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身影像被风吹的烟似的,扭了扭就散了。台下的“观众”也乱了套,化作一道道灰影子,慌慌张张地四下逃了。
“你们该走了。”我盯着那些渐渐淡去的影子,“七十年了,戏早该散了。”
小生的影子晃了晃,手里的马鞭掉在地上,化成截枯树枝。武生最后看了眼台下,突然做了个翻筋斗的姿势,影子越来越淡,最后散在风里。
钉桃木桩时,指甲都嵌进了木头里。第四枚桩子刚砸下去,就听见台板下传来呜咽声,闷闷的,像有好多人在哭。我往坑里埋铜镜时,指尖碰到块软乎乎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半截玉簪,上面刻着朵梅花,该是那花旦的。
我赶紧在戏台四个角钉下四枚刻着“镇”字的桃木桩,又在台中央挖了个浅坑,埋进去一面用黑狗血泡过的古铜镜——这镜子能反阴气。最后请了道士来做了三天超度法事。道士们围着戏台念经,声音嗡嗡的,把那些缠在梁上的哭腔都压了下去。第二天烧纸时,火堆里突然飘出片戏服碎片,红得像血,被风吹着,竟贴在了那老槐树上,像片新抽的叶子。
打那以后,再没听过戏台子响。荒戏台在月亮底下,就只剩一片死寂了。那些散了的怨灵,大概总算能好好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