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月30号,傍晚时分。
重庆这座战时陪都,笼罩在湿冷的雾气与永不消散的紧张氛围之中。
严明翊回到这里已经一周,初步的述职工作告一段落,更深入的汇报和必要的“人际往来”才刚刚开始。
他临时下榻的寓所内,灯光昏黄。
严明翊穿上熨烫平整的将官呢大衣,眼神平静无波。
副官正在做最后的出行确认。
“师座,戴局长今晚设宴的地点在南区黄山一带,路线已经规划完毕,途径三段主要街道,两个十字路口。
随行警卫一班,共计十二人,分乘两辆黑色斯蒂庞克轿车,您的座车在中间。
警卫排其余人员作为预备队,随时可以支援。”
严明翊系好风纪扣,声音沉稳:“知道了~!非常时期,路上都打起精神。出发前再检查一遍车辆,重点看底盘和发动机舱。”
“是!”副官立正应答,转身出去传达命令。
严明翊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看向外面灰蒙蒙的街道。
他的军事素养让他对任何潜在危险都保持着本能的警惕,尤其是在重庆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几乎在同一时间,距离严明翊寓所不远的一处临街废弃阁楼里,两个黑影蜷缩在满是灰尘的窗户后面。
其中一人,代号‘灰鼠’,正透过一架经过伪装的蔡司望远镜,死死盯着严明翊寓所的大门。
另一人,代号‘毒蝎’,则小心地调整着架在窗口的毛瑟98k步枪的瞄准镜,枪口用破布进行了简单的包裹,用以消焰和防尘。
“目标即将出现。一组,报告你们的情况。”
‘灰鼠’压低声音,对着空气说道。他的声音通过预设的、隐藏在阁楼外墙缝隙中的简易传声铜线,能微弱地传到楼下伪装成烟摊的同伴耳中。
楼下,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小鬼子谍报组织成员,代号‘鬣狗’,轻轻敲击了三下摊位木板,表示准备就绪。
他们的计划是利用严明翊车队经过路口减速时,由‘毒蝎’进行狙击,若狙击失败或未能致命,则由‘鬣狗’等人引爆设置在路边垃圾桶内的简易爆炸装置,制造混乱并进行补枪。
这是一个典型的小鬼子谍报组织行动小组架构:狙击手、观察手、近距离行动组。
他们隶属小鬼子特务机关“梅”机关下属的“枭”行动队,任务是清除对小鬼子构成重大威胁的大夏军队高级将领。
严明翊的名字,赫然列在他们的猎杀名单前列。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同一条街道的另一端,靠近一家关闭的杂货店旁的小巷里,另一组小鬼子谍报组织也在伺机而动。
这组小鬼子谍报组织仅三人,隶属不同的情报线,代号‘影’。
他们的目标是军统局电讯处的技术人员宫丽。
宫丽此前参与破获了一起小鬼子谍报组织潜伏案,导致‘影’小组的一名外围成员暴露,上级下令予以惩戒性清除。
他们摸清了宫丽近期的活动规律,知道她习惯在傍晚时分骑着一辆军用三轮摩托车经过这条街道返回宿舍。
“目标车辆预计五分钟后出现。记住制造意外,速战速决。”小组长,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低声对身旁两个扮作苦力的同伙吩咐。
他们的武器是藏在腰间和扁担里的手枪和匕首,计划在宫丽骑车经过巷口时,突然冲出将其撞倒,近距离射杀后迅速撤离。
两组小鬼子谍报组织,目标不同,任务不同,隶属不同上级,没有任何横向联系。
阴差阳错,他们选择了同一天、几乎同一时间、在同一条街道上展开行动。
严明翊的车队驶出了寓所。
前后两辆警卫轿车护卫着中间那辆黑色的斯蒂庞克,保持着十五米左右的车距,匀速行驶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
车内的警卫人员目光锐利,手指虚搭在扳机护圈上,汤普森冲锋枪和柯尔特m1911手枪处于随时可击发状态。
阁楼上:‘灰鼠’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目标已出发,车队构成与情报一致。中间车辆,准备识别最终确认。”
‘毒蝎’的呼吸平稳,十字分划稳稳套在街道中央,等待着猎物进入最佳射界。
小巷内:‘影’小组组长看了看腕表,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两名‘苦力’微微弓起身子,像即将扑食的猎豹。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粗暴的发动机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草绿色的三轮摩托车,从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猛地拐了出来,车速不慢。
骑手正是宫丽,她刚结束一天繁重的译电工作,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正想去喝一杯。
由于视角盲区,加上心神略显松懈,宫丽的车头几乎是擦着严明翊车队头车的车头冲了过去!
“吱嘎——!”
刺耳的紧急刹车声瞬间撕裂了傍晚的宁静。
宫丽猛打方向,三轮摩托车剧烈晃动,后轮甚至发生了小幅度的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免了一场碰撞。
她惊出一身冷汗,心头火起,张口就想斥责对方怎么开的车。
然而她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眼前的一幕硬生生堵了回去。
“警戒!”
严明翊座车的司机反应极快,在刹车的同时已猛按喇叭示警。
几乎在车辆尚未完全停稳的瞬间,前后两辆警卫轿车的车门被猛地撞开!
十余名警卫如同猎豹般窜出,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
他们以车门、发动机舱为掩体,瞬间构成了一个简易却有效的环形防御圈。
手持汤普森冲锋枪的警卫半跪在地,枪口分别指向街道两侧的制高点和潜在威胁方向;
持手枪的警卫则迅速贴近严明翊的座车,两人一组,背对车辆,目光犀利地扫视着近处的人群和障碍物。
所有动作在两三秒内完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现场气氛骤然降至冰点,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原本偶尔有行人走过的街道,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宫丽也被这阵仗惊住了,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
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侧,那里别着一支小巧的勃朗宁m1906手枪。
阁楼上:‘灰鼠’和‘毒蝎’愣住了。
目标车队突然停止,完全偏离了预定的狙击位置,警卫人员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这让他们原定的狙击计划瞬间流产。
“八嘎!怎么回事?暴露了?”‘灰鼠’又惊又怒,通过传声铜线急促询问楼下的‘鬣狗’。
“不清楚!不是我们的人!是一辆三轮车突然冲出来!”‘鬣狗’同样困惑且紧张,他的手已经摸向了藏在摊位下的起爆器,但眼前混乱的局势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他们凭借特工的敏锐,隐约察觉到在街道另一侧,靠近那条小巷的方向,似乎也有几道迅速隐蔽起来的身影,散发着不寻常的气息。
小巷口:‘影’小组的三人同样措手不及。宫丽突然停在路中央,并被一群明显是精锐军人的人包围,这彻底打乱了他们制造“意外”的暗杀计划。
“组长,那些当兵的……还有,那边阁楼好像也有人!”一名扮作苦力的小鬼子谍报组织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惊疑。
‘影’小组组长眉头紧锁,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警卫和那明显不同于普通军人的气场。
他也注意到了阁楼方向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的反光(可能是望远镜或瞄准镜)。
他的第一反应是:行动泄露了?军统或者这些军人在这里有埋伏?目标难道不是宫丽,或者……不止宫丽?
街道中央,严明翊依旧稳坐于车内,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片冷峻。
严明翊透过车窗,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惊魂未定的三轮摩托骑手(他暂时没认出是宫丽)、如临大敌的警卫、以及这条突然变得死寂的街道。
严明翊的大脑飞速运转,判断着这是一次意外,还是一次精心策划袭击的前奏。
暗处,两组小鬼子谍报组织互相将对方误判为中方的埋伏力量,原本即将发动的致命刺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交汇,陷入了诡异的僵持和对峙之中。
空气仿佛凝固,危机如同上弦的利箭,引而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