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第五战区司令部。
李宗仁一夜未眠。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他面前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藤县的电报一份接一份地传来,字里行间都透着急迫与血腥。
界河丢了,香城危在旦夕,王铭章和他的第一二二师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他反复权衡着手中每一张牌。
汤恩伯的部队已经调往临沂方向,应对第十师团对临沂西侧的威胁。
现在唯一还能机动作战,并且有能力影响战局的,只剩下严明翊那支深入敌后的特种团了。
将这样一支精锐投入藤县那个即将被钢铁和火焰吞噬的固定防御战,值得吗?
会不会把这把尖刀过早地拼断?
但藤县若失,徐州北大门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李宗仁掐灭了最后一支烟,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亲自起草了一份电文。
“致敌后特种团严明翊团长:藤县危殆,命你部火速驰援。然敌情瞬息万变,兹授予你临机决断之权,可视情况自行选择战机与作战方式,不必拘泥于固守一城一地。望你部发挥特长,予敌重创。李宗仁。”
他放下笔,对等候的通讯参谋道:“立刻发出。”
“是!”
这份命令,既表达了驰援藤县的坚决,又给予了前线指挥官最大的信任和灵活性。
……
观音山,临时隐蔽营地。
电台滴滴答答地响着,译电员迅速将电文翻译出来,递给严明翊。
“自行选择战机……”严明翊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几名营连长。
“团长,怎么打?直接冲进藤县和王师长他们会合?”周天翼性子最急,直接问道。
严明翊摇了摇头,指着铺在地上的军事地图:“直接进去,我们这几千号人,填进藤县的防御战里,等于自缚手脚,这样赔本的买卖我哥不干。矶谷廉介两个旅团,超过一万五千人,硬碰硬是下策。”
他的手指点在界河与藤县之间那条蜿蜒的土路和周边区域:“李长官给了我们自主权,我们要用在刀刃上。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
“团座的意思是……截断他们的补给线?”二营长若有所思。
严明翊的手指重重敲在道路上:“不完全是~!我们要让他们这最后十公里路,走得血流成河,走得寸步难行!我们要在他们以为胜利在望,放松警惕行军的时候,给他们当头一棒!”
他抬起头,眼神冷静得可怕:“还记得我们的那些‘宝贝’吗?”
几位营连长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都露出了带着杀意的笑容。
严明翊下令:“把咱们手搓的那些铁疙瘩,全都给小鬼子用上!
一营,负责左翼界河到藤县的路段区域布设;
二营,负责香城到藤县的路段区域地段;
三营和直属队,随我居中策应。其他的待命休整,今晚可是有硬仗要打。
记住行动要快,要隐蔽!鬼子拿下界河和香城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明白!”众人低声领命,迅速散去。
严明翊口中的“宝贝”,正是特种团自制的反坦克地雷。
团里人才济济,不仅有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更有从国外留学归来,学过机械、化工的专业人才。
严明翊提出构想和基本要求——需要一种能有效摧毁小鬼子薄皮坦克和卡车的爆炸装置,这些人就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利用搜集到的炸药、钢铁碎片、弹簧、压发引信等材料,硬是“手搓”出了百余枚威力可观的反坦克地雷。
虽然外形粗糙,但装药量足,结构也借鉴了已知的原理,专攻车辆底盘。
如今这些土法上马的杀器,即将被派上用场。
……
3月16日,清晨。
攻占界河、香城的小鬼子第十师团先头部队,在稍作休整后,再次集结,沿着道路向藤县方向攻击前进。
坦克和装甲车轰隆隆地行驶在队伍最前方,后面是满载士兵的卡车和徒步行军的步兵队伍。
小鬼子士兵脸上带着胜利后的骄狂,他们认为大夏军队的主力已被击溃,剩下的路程将是一次轻松的武装游行。
这种轻敌的情绪,在上午八时左右,被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彻底粉碎。
轰——!!!
走在最前面的一辆九五式轻型坦克,履带猛地被一股巨力掀起,整个车体向前一栽,底部爆开一团炽热的火球,浓烟瞬间吞噬了它。
坦克内部的弹药被引爆,发生了二次爆炸,炮塔都被掀飞出去。
“敌袭!有地雷!”
“工兵!工兵上前!”
小鬼子队伍一阵混乱,士兵们慌忙跳下卡车,寻找掩护。
工兵小队拿着探雷器,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他们很快发现了目标——一枚粗糙但看起来威力不小的反坦克地雷半埋在路中央。
工兵队长示意其他人后退,自己带着一名助手上前,准备将其拆除。
然而就在他们动手试图移动地雷时,地雷下方一根极细的钢丝被触发。
轰!
又是一声巨响!
藏在反坦克地雷下面的诡雷(集束手榴弹捆绑触发)爆炸了!工兵队长和助手当场被炸得血肉模糊,附近几名工兵也被破片击中,惨叫着倒地。
“八嘎!下面还有炸弹!”
“卑鄙的支那人!”
小鬼子指挥官气得暴跳如雷。
他们不敢再轻易尝试排雷,只能命令工兵用长长的探杆小心标记所有可疑地点,然后试图绕行。
但噩梦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路程,成为了第十师团两个旅团的噩梦。
那条通往藤县的土路及其两翼看似平静的区域,变成了死亡地带。
第一阶段,迎头痛击。
小鬼子的车辆不断触雷。
有的坦克开着开着就变成了一堆燃烧的废铁;
有的卡车满载着弹药或士兵,触发地雷后引发殉爆,场面惨不忍睹。
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两路并进的两个旅团,就有接近十几辆坦克、装甲车和数十辆卡车被炸毁。
伴随行军的步兵也未能幸免,严明翊在关键地段混合布设了反步兵地雷,造成了相当的伤亡。
第二阶段,工兵的坟墓。
小鬼子投入更多工兵,试图清理出一条安全通道。
但他们面对的是严明翊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
除了上下叠加的诡雷,还有绊发雷、跳雷等花样。
工兵每前进一步都提心吊胆,又付出了十多名工兵被炸死的代价后,小鬼子彻底放弃了起获和研究这些地雷的念头。
第三阶段,心理折磨与无序雷阵。
面对这种神出鬼没的打击,小鬼子前线指挥官想出了一个残忍而愚蠢的办法——强行抓捕沿途村庄的大夏百姓,用刺刀驱赶他们走在队伍最前面“趟雷”。
这一招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步兵的触发伤亡(因为反步兵雷本身布设较少,且反坦克雷需要巨大压力)。
然而车辆该炸还是炸。
更让小鬼子崩溃的是,有时百姓安然无恙地走过了一片区域,他们的坦克或卡车跟上时,却突然在巨响中化为火球。
这自然是严明翊根据小鬼子心理弱点,在埋设反坦克地雷时的无序排列,当小鬼子的工兵扫了一段时间以为没有地雷后,结果刚开始提速就再次被炸。
至于用老百姓趟雷?不好意思反坦克地雷只反坦克不反士兵~!
这种真真假假、虚实结合的布雷方式,让小鬼子彻底陷入了恐慌和迷茫。
他们无法判断哪里安全,前进速度变得如同蜗牛爬行。
曲阜,第十师团指挥部。
矶谷廉介脸色铁青地听着通讯参谋汇报前线损失:“截至十六日下午四时,行军途中因触雷及爆炸,损失战车十七辆,装甲车六辆,运输卡车四十二辆,各类火炮损毁数门。
人员伤亡……累计约一千九百余人,其中大部分为受伤,但亦损失不少技术兵种和军官……”
矶谷廉介猛地一拍桌子:“八嘎!在界河、香城苦战一日,皇军勇士不过伤亡千余人!
现在在这平坦大道上行军十公里,损失竟然如此惨重!
前线指挥官是干什么吃的!”
参谋长堤不夹贵低声道:“师团长阁下,敌军布雷手段极其刁钻狡猾,虚实难辨,工兵排雷效果甚微……”
矶谷廉介低吼道:“我不想听借口!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今天抵达藤县外围!不能再给守军任何准备时间!”
“哈依!”
……
藤县城头,第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举着望远镜,久久地望着北面。
从清晨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日落,预料中小鬼子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并未到来。
只有北方天际偶尔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和隐约可见的黑烟,提示着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师座,这小鬼子搞什么名堂?按道理他们上午就该到了啊~!”一旁的参谋长疑惑地问道。
王铭章放下望远镜,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也带着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庆幸:“不管他们在搞什么,能多给咱们一天时间准备,总是好的。命令各部抓紧时间加固工事,分发弹药!告诉弟兄们,硬仗,就在眼前了!”
直到夜幕降临,小鬼子第十师团先头部队才拖着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身躯,狼狈不堪地抵达藤县外围预定攻击阵地。
他们比原计划整整晚了一天。
而此刻在小鬼子视线之外的黑暗角落,严明翊和他的特种团,如同蛰伏的猎豹,冷冷地注视着灯火通明的小鬼子营地。
他们成功地为藤县守军争取到了宝贵的一天,而他们的狩猎,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