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岭一把大火，烧得辽军粮草尽毁，士气大挫，也烧得北疆战局云谲波诡。兀颜光果然如卢俊义所料，未敢恋战，含恨退兵三十里，扎下连营，与宋军主力隔河对峙。然而，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浓重，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真定府宋军大营，虽因岳飞奇袭之功而士气高涨，但高层将领心中却都压着一块巨石。监军大帐内，王伦（王义）屏退左右，只留燕青于帐外警戒。他指尖轻轻敲打着案几，上面摊开的地图已被朱笔添上了数个新的标记，目光最终落在辽军新营盘后方，一片用墨汁重点圈出的区域。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王伦喃喃自语，“兀颜光退而不乱，营盘布局暗含章法，绝非溃败之象。他在等什么？或者说，他在准备什么？”
帐帘微动，燕青闪身入内，低声道：“主公，时头领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精瘦身影已如狸猫般滑入帐内，正是鼓上蚤时迁。他风尘仆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光芒。
“主公，探听到了！”时迁顾不上喝水，急声道，“兀颜光那厮，这几日根本不是在整顿败军，而是在燕京城外的开阔地带，驱赶数万军民，日夜不停地修筑一座巨型大阵！阵势极为古怪，末将……末将从未见过。”
王伦心下一沉，暗道：“来了！”他面色不变，沉声问：“如何古怪法？细细说来。”
时迁努力组织着语言：“那大阵依山傍水，占地方圆十数里。核心处垒起三座高台，仿佛中枢。外围按东西南北设了四座巨型旗门，旗帜颜色各异，东青、西白、南红、北黑。每座旗门后方，又各有七面稍小的将旗，按奇怪方位排列，加起来正好二十八面。阵中沟壑纵横，通道百转千回，士兵移动看似杂乱，实则隐含规律。远远望去，只觉得煞气冲天，让人心头发慌。末将想靠得更近些，却总觉得有无形壁障，连飞鸟都不敢从阵上掠过。辽军中都称之为——**‘太乙混天象阵’**！”
王伦闭上眼睛，脑海中迅速将时迁的描述与穿越前所知的原着情节，以及此世所学的兵法阵图相互印证。四门对应四象，二十八旗暗合二十八宿……此阵果然非同小可。
“辛苦了，时迁兄弟。此事关系重大，暂且保密。”王伦睁开眼，目光锐利，“你且下去休息，让小乙给你弄些吃食。”
时迁应诺退下。王伦立即对燕青道：“小乙，速请蔡宣抚及十位节度使，中军大帐议事！”
***
中军帅帐内，气氛凝重。
蔡明远端坐主位，眉头紧锁。十位节度使分列两侧，听着王伦转述时迁探查到的情报，人人面色肃然。
“太乙混天象阵？”韩存保捻着胡须，摇头道，“末将纵横沙场半生，阅尽兵书战策，却从未听闻此阵名号。”
项元镇沉吟道：“听王监军描述，此阵暗合天象，规模宏大，恐怕绝非寻常军阵可比。兀颜光以此压轴，必有倚仗。”
王文德性子较急，抱拳道：“管他什么阵！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前去探个虚实！总不能因他摆个空架子，我等便畏缩不前！”
蔡明远看向王伦：“监军以为如何？”
王伦心中明了，此阵不试则已，一试必见真章，正好借此让众将知晓利害。他遂道：“王将军勇武可嘉，探明虚实确有必要。然此阵诡异，不可轻视。请韩节度使与项节度使各率一军，分左右翼为王将军压阵，若见不妙，即刻接应。”
三将领命，点齐兵马，出营直奔辽军大阵而去。
王伦与蔡明远等人登上营中了望高台，远远观阵。但见辽军阵势果然如时迁所言，旌旗招展，杀气凝结，如同一头匍匐在地的洪荒巨兽，静待吞噬生命。
王文德率军直冲南门朱雀旗位。初时，阵门洞开，辽军稍触即退，诱其深入。待王文德全军涌入阵中，只听一声炮响，阵势陡然运转！南门红旗摇动，阵内通道仿佛活了过来，左右扭曲，宋军眼前景物骤变，方才还清晰可见的敌踪，瞬间被翻卷的旗帜和移动的军阵遮蔽。四面八方皆是辽兵虚影，弓弩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射来，长枪自刁钻古怪的方位刺出。宋军如同陷入混沌，方向尽失，自相冲撞，死伤惨重。
“不好！”韩存保见王文德被困，急忙从左翼杀入接应。项元镇亦从右翼突进。然而，二人兵马甫一入阵，便同样感觉天旋地转，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不仅寻不到王文德部，连自身也陷入迷途，被无形之力分割、挤压，只能凭血勇苦苦支撑。
高台之上，蔡明远与众将看得心惊肉跳。只见那大阵如同磨盘缓缓转动，入阵的宋军便如豆粒般被碾碎、吞噬，竟无多少反抗之力。直至黄昏，韩、项二将才凭借深厚功力与亲兵死战，护着伤痕累累、折损近半的王文德残部，狼狈不堪地溃围而出。
***
败军回营，帅帐内的气氛降至冰点。王文德身被数创，虽不致命，却神情萎顿。韩存保、项元镇亦是盔甲歪斜，满面烟尘。
“妖阵！简直是妖阵！”王文德捶着案几，不甘地低吼，“入了那阵，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将士们如同无头苍蝇，有力无处使！”
韩存保沉声道：“此阵确有玄机，能乱人感官，迷人心智。我军在其中，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三成。”
项元镇补充：“更兼阵势变化无穷，我军一动，彼阵必变，仿佛每一步都被算死。”
十节度使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与茫然。他们皆是沙场老将，经验丰富，可面对这等闻所未闻的玄奥阵法，一身武艺与兵法竟似毫无用武之地。
蔡明远焦躁地踱步，北伐大军被阻于此，若旷日持久，朝中那些宵小之辈的谗言必然甚嚣尘上，届时莫说功劳，恐怕性命都难保。“难道我十数万大军，竟要被这一座军阵挡住去路？诸位将军，就无人能识得此阵，想出破敌之策吗？”他目光扫过众将，众人皆低头避其锋芒。
就在一片愁云惨雾之际，一直凝神静思的监军“王义”缓缓开口：“宣抚使，诸位将军，此阵名为‘太乙混天象阵’，其根基在于模拟周天星斗运行，以四象二十八宿为骨架，五行生克为气血。”
他此言一出，众将目光顿时聚焦。王伦却不急于继续，反而看向坐在末席的年轻将领：“岳将军，你师承名家，文武兼备，对此阵可有看法？”
岳飞一直在仔细观察沙盘并回想日间观战情形，闻言起身，抱拳行礼，声音清朗而沉稳：“回监军、宣抚使，监军所言极是！末将观此阵，南门朱雀位火气炽盛，转动时引动离火之象，故能惑人心神，乱人视觉。其运转似与天象呼应，寻常强攻，确实难觅其踪。”
“哦？”蔡明远见岳飞似乎有所见解，忙问：“那依你之见，该如何破之？”
岳飞走到沙盘前，目光锐利，侃侃而谈：“欲破此阵，不能力敌，只能智取。需依五行相克之理，选精锐之师，在同一时刻，猛攻其四门关键星宿位，令其首尾难顾，运转失灵。例如，以精锐之水师（或属性为水的部队）克其南门朱雀之火；以锐金之师击其东门青龙之木……如此，方有可能撕开阵脚。”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此阵既依天象，其威力必与天时相关。末将观察天象，推测三日后子夜，或有风雪大作，乌云蔽月，届时天光晦暗，星月无光，此阵借天象之力必受影响，正是我军破阵良机！”
岳飞这一番分析，既有兵法依据，又暗合玄理，更指出了具体的天时，听得帐中众将频频点头，心中阴霾驱散不少。蔡明远更是面露喜色：“岳将军果然深通兵法，见识不凡！”
王伦适时接口，定策道：“岳将军所言，正是破阵关键。既然如此，破阵先锋之重任，非岳将军莫属。你本部‘岳家军’骁勇善战，令行禁止，更兼你麾下还有一支善于突袭、武艺高强的‘义军’精锐（意指卢俊义等潜入力量），正可担当此任。”
他转向蔡明远：“蔡帅，下官建议，由岳飞将军统一指挥其本部及义军，作为破阵主力，专司攻打南门朱雀位及核心枢纽。同时，请韩存保、项元镇、王文德三位节度使，各率本部精锐，分别攻打东、西、北三门，牵制敌军，为岳将军创造战机。全军依旗号灯语统一行动，时机就定在三日后的风雪子夜！”
王伦的安排，既充分发挥了岳飞部的尖刀作用，又顾及了十节度使的颜面和兵力，条理清晰，责任明确。蔡明远当即拍板：“好！就依监军与岳将军之计！诸位将军，各自回去整军备战，务必隐秘，不可走漏风声！”
众将领命，士气复振，纷纷出帐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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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王伦密帐之中，卢俊义与化身亲随的公孙胜悄然前来。
“主公，岳师弟日间一番言论，深得兵法精髓，末将佩服。”卢俊义由衷赞道，脸上不见丝毫勉强，反而是满满的欣赏。
王伦观察着卢俊义的神色，略带试探地说道：“卢先生，岳将军虽才华横溢，但毕竟年轻。三日后子夜破阵，我欲让你及孙安、卞祥、关胜等一众兄弟，皆暂归岳飞节制，以为破阵尖刀，直捣黄龙……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本以为这些成名已久的豪杰，或多或少会对受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将军指挥心存芥蒂。
不料卢俊义闻言，竟爽朗一笑，语气诚挚：“主公多虑了。岳师弟年纪虽轻，却已是难得的帅才！狼牙岭下，末将亲眼见他用兵如神，进退有度，更兼武艺超群，能与末将战至百合不分胜负。此等人物，古今罕有！莫说末将，便是孙安、卞祥几位兄弟，战后亦对岳师弟赞不绝口，深佩其能。由他统领破阵，我等心服口服，必当竭尽全力，听凭调遣！”
**（卢俊义心理活动）**
“主公这是担心我等面子上过不去么？实则经过狼牙岭一战，岳师弟已凭其本事折服了众家兄弟。孙安私底下还曾说：‘观岳将军用兵，如观名作，赏心悦目，更兼其军纪严明，爱兵如子，真有古之名将之风。’卞祥那莽汉也服气，说岳将军枪法厉害，做人更敞亮。由他指挥，咱们这柄尖刀才能发挥出十成威力！”
公孙胜亦拂尘轻摆，微笑道：“卢将军所言极是。岳将军不仅深通兵法，更难得的是胸有正气，眸光清澈，此乃统帅之象。众家兄弟皆非迂腐之辈，能者居上，岂会因年岁而生轻视之心？主公尽可放心。”
王伦闻言，心中大慰，同时也对岳飞的人格魅力与领导才能有了更深的认识。他点头道：“如此甚好！那我就放心了。卢先生，三日后，你部便以岳飞‘义军’之名，作为全军先锋！关胜、林冲等皆由你协调，务必听从岳将军号令，一击必中！”
“末将领命！”卢俊义肃然应道，眼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大战的期待与信心。
公孙胜亦道：“主公放心，贫道届时虽不公开露面，亦会随军暗中施法，扰乱阵中气机，助大军破敌。天时已在掌控，此阵必破！”
王伦点头，目光灼灼：“好！众志已成城，只待风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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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汴京城内，关于北疆战事的议论亦是沸反盈天。
东宫之中，太子赵桓手持蔡明远报捷并陈述困难的最新奏章，面露忧色：“闻先生，蔡宣抚言道辽军布下奇阵，阻我王师，连十节度使都束手无策。这……这该如何是好？”
闻焕章沉吟道：“殿下勿忧。奏章中亦言，王监军与岳将军已识破阵法玄机，正在筹谋破阵之策。他二人每每能人所不能，既有此言，想必已有成算。当务之急，是稳住朝堂，勿使谗言干扰前线。”
而宰相府内，气氛则截然不同。
蔡京将一份密报掷于火盆，看着跳跃的火苗，冷笑一声：“太乙混天象阵？哼，兀颜光倒是有点手段。王义啊王义，任你狡诈如狐，在此等玄阵面前，恐怕也要碰得头破血流了吧？”
秦桧小心翼翼地道：“恩相，若……若那王义与岳飞真有办法破阵呢？此二人用兵，每每出人意表……”
蔡京眼中寒光一闪：“那便是他自寻死路！功高震主，古来如此。他若真能立下收复燕云之不世奇功，陛下纵能容他，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能容他？你速去安排，让人在朝中散布流言，就说王义在军中笼络将领，排除异己，更有交通内外、图谋不轨之嫌。记住，要似是而非，欲言又止。”
“下官明白。”秦桧躬身，嘴角勾起一丝阴险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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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宋军大营，表面平静，内里却紧锣密鼓。士兵们只见监军“王义”与岳飞将军终日商议，沙盘推演不休。岳飞所部及其统领的“义军”演练愈发刻苦，气息沉凝。
第三日傍晚，天色果然开始阴沉，北风渐起，卷着湿冷的寒气。王伦与岳飞并肩立于高台，望着北方那如同巨兽般蛰伏的辽军大阵。
“风云将起，星月无光。”王伦沉声道，“天时将至矣。”
岳飞目光坚定，抱拳道：“监军放心，飞，必不负重托！”
王伦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他知道，决定此次北伐成败，乃至影响未来天下格局的一战，即将在这风雪交加的子夜展开。
他转身下台，对侍立已久的传令兵沉声道：“传令各军，主帅帐前听令！破阵，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