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轰鸣撕裂了耳膜，灼热的气浪裹挟着金属碎片和刺鼻的硝烟，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李明哲的胸口，将他整个人向后掀飞。
他重重撞在冰冷的舱壁上，眼前瞬间被爆燃的橘红色火焰和浓密的黑烟填满。舰桥方向！
“舰桥！动力舱！规避！规避！”通讯频道里只剩下绝望的嘶吼和电流的滋滋杂音，瞬间又被更猛烈的爆炸声吞没。
决死的“海妖”集群，好似扑火的飞蛾，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将最后的力量倾泻在“昆仑号”的要害部位。整艘万吨巨轮在连续的重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剧烈地颤抖、倾斜，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钢铁的怒涛彻底撕碎。
李明哲咳出喉咙里的血腥和烟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视野里一片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但他本能地摸向腰间的电磁步枪——冰冷的金属枪身滚烫，充能指示灯已然熄灭。他用力拍打，扣动扳机，毫无反应，像一块烧红的废铁。
“断电了！全船断电！”甲板某处传来惊恐的喊叫。仿佛为了印证这声呼喊，覆盖整个甲板的探照灯、指示灯光源骤然熄灭，只剩下燃烧的火焰在舰桥残骸上跳跃，投下扭曲舞动的巨大阴影，将这片修罗场映照得更加阴森可怖。
更致命的是，刚才还在空中与“海妖”疯狂缠斗、编织着蓝色死亡之网的“萤火”无人机群，形同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萤火虫，原本灵动的飞行轨迹猛地僵直，蓝光熄灭，密密麻麻地从夜空中无声坠落，砸在甲板上、船舷边，甚至直接栽入漆黑翻涌的海浪，溅起一片片绝望的水花。
那片刚刚还在守护着他们的蓝色光网，碎了。来自后方的“电子网兜”，消失了。绝望宛若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备用电源！启动备用电源！”李明哲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他对着战术手环狂吼，手环屏幕却只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它也快撑不住了。
嗤…嗤啦…几秒钟的漫长死寂后，几盏幽绿色的应急灯鬼火一样，在浓烟和残骸间艰难地亮了起来，勉强勾勒出甲板扭曲的轮廓。几台关键设备的屏幕闪烁了几下，挣扎着显示出断断续续、布满雪花和干扰纹的画面。微弱的电力就像风中残烛，只够维持最低限度的照明和通讯。
“头儿！近防炮！近防炮系统瘫痪了！控制系统离线！”炮位传来带着哭腔的报告。
“萤火！萤火网络彻底失联！量子信道…被掐断了！”负责通讯的战士脸色惨白。李明哲的心沉到了谷底。失去了“萤火”的全局压制和战场信息支持，失去了近防炮这最后的重火力屏障，仅靠他们手中的轻武器和船员的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可能残存、甚至卷土重来的“海妖”？如何在这片凶险的海域活下去？黑暗像巨兽一样，开始吞噬这艘伤痕累累的孤船。
敦煌，“九章”量子中心。
主控大厅内，同样是一片死寂。刚刚还流淌着蓝色光河的机柜，此刻指示灯大片大片地熄灭，好像星辰坠落。
中央屏幕上，代表“昆仑号”的绿色光点孤零零地漂浮着，周围是代表最后几架“海妖”的零星红点，以及大片大片象征“萤火”坠毁的灰色残骸标记。最令人心悸的是，连接着“昆仑号”和“九章”核心的那道璀璨的蓝色数据流，彻底消失了。
屏幕上只剩下刺眼的红色提示框：
量子信道连接中断！错误代码：SYS_cRIt_001。
“报告！黑海沿岸萨丁港以西，格里茨亚三号主干变电站发生剧烈爆炸！确认遭受物理破坏与网络入侵！该变电站是保障我‘萤火’网络中继站的核心能源节点！”
一名操作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调出的卫星画面显示着远方海岸线上腾起的巨大火球和滚滚浓烟。
“格里茨亚…又是格里茨亚！”陈思邈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指节瞬间泛白。他立刻想到了去年克罗地亚那个同名的变电站遭受的毁灭性网络攻击，那次事件瘫痪了大半个地区的电力供应。
历史以如此残酷的方式重演，目标直指支撑“萤火”网络的关键能源命脉！北约的特工，像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在最致命的时刻，精准地咬断了维系前线生命的“脐带”。
“陈工！‘昆仑号’备用电源已启动，但信号极其微弱！他们…他们完全暴露了！”助理的声音带着哭腔。陈思邈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和愤怒中抽离。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主控台上那片代表着“昆仑号”微弱生命信号的绿色光点，最终定格在岩壁上那句“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技术的狂飙突进，终究引来了对手同样不择手段的疯狂反扑。
“启动所有备用预案！物理链路、备用能源、卫星中继…有什么用什么！”陈思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技术组，立刻评估变电站损毁情况，最短时间修复方案！通信组，给我接最高权限，调用所有临近轨道通讯卫星资源，给我在‘昆仑号’头顶织一张临时的网！哪怕只能传回几个字节的数据！”
“是！”压抑的绝望被这道命令瞬间点燃，所有人就像上紧发条的机器，疯狂地操作起来。键盘敲击声、指令呼叫声、设备重启的蜂鸣声再次充斥大厅，带着一种悲壮的紧迫感。
“陈工，‘河图’！”助理突然指着那台刚刚取得突破的128量子比特原型机，“它的核心运算单元在断链前似乎…似乎捕捉到了一些异常波动，正在尝试逆向解析攻击路径！它的状态…很活跃！”
陈思邈猛地转头，看向那台在备用电源幽光下依旧闪烁着深邃光芒的量子计算机。屏幕上，代表量子比特纠缠态的动态模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演化、重组，仿佛一个被惊醒的巨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断链”灾难，甚至…试图反击？
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在黑暗深渊中透出的一缕星光，在陈思邈心中升起。前方的战士在用血肉和备用电池苦撑，后方的超级计算机，似乎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加入了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生死营救。
“昆仑号”甲板。幽绿的应急灯光下，李明哲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油渍。备用电源提供的微弱电力，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支持系统和几盏灯。电磁步枪成了废铁，通讯时断时续，近防炮成了沉默的钢铁野兽。船员们聚集在相对完整的船尾区域，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惊惶。
“头儿，现在怎么办？”一个年轻战士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眼睛死死盯着漆黑一片的海面，仿佛那里随时会再次涌出致命的“海妖”。
李明哲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沾满污垢的脸，最后落在老张身上。这位老水手抱着他那支立了功的高压水枪，水龙带像一条忠诚的蟒蛇盘绕在脚下，浑浊的海水正从破裂的管口滴落。这原始的武器，此刻竟成了甲板上少数“可靠”的东西。
“把能用的都找出来！消防斧、撬棍、信号枪…还有老张的水枪！”李明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还没沉！把眼睛给我瞪大！耳朵给我竖起来！”他走到船舷边，望向东南方向那片遥远海岸线隐约可见的火光——格里茨亚变电站的方向。
北约的刀子，不仅捅向了电站，也捅向了他们这艘飘摇的孤舟。技术的光环褪去，他们被粗暴地扔回了最原始的求生状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隔着战斗服，触碰到那个小小的、坚硬的太极挂坠轮廓。冰冷，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安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