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军娃刚背上书包，就看见阿福蹲在院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攥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指尖都捏得发白。“阿福，你咋不去上学？” 军娃凑过去，看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 “娘”“我想你”，还有几个画得不像样的小人 ， 一个高的牵着一个矮的，旁边画了个太阳，像是想把纸都焐热。
阿福把纸往身后藏了藏，头埋得低：“我想给娘写信，可奶奶说不知道娘在哪儿，寄不出去。” 军娃刚要说话，秀兰端着粥出来了，看见阿福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一软 ， 这孩子定是昨晚又抱着旧照片哭到半夜，才把眼睛熬成这样。
“婶子帮你找地址。” 秀兰蹲下来，轻轻展开纸，指腹蹭过纸上晕开的泪痕，“昨天马强叔说，二柱子从广东回来时，好像知道你娘的消息，咱们去问问。”
阿福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真的能找到娘吗？奶奶说爹的电话打不通，娘也没寄过钱回来，是不是…… 是不是他们不要我了？” 秀兰赶紧摸了摸他的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 她没法跟孩子说，村里那些 “不正经” 的闲话，怕伤了他的心。
送两个孩子上学回来，秀兰刚进门，就看见马强领着二柱子往家走。二柱子耷拉着脑袋，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烟盒，指节泛白，看见秀兰，头埋得快贴到胸口。“秀兰，二柱子有话跟你说，就是……” 马强顿了顿，语气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这事不好开口。”
“秀兰姐，我上次瞎传闲话不是故意的，可我后来…… 后来真看见阿福他娘了。” 二柱子的声音发颤，从烟盒里掏出张纸，上面的地址写得歪歪扭扭，“我在东莞的康乐街，看见她在‘靓剪发廊’门口，穿着短裙子，涂着红嘴唇，跟个男人拉拉扯扯的…… 那男人还摸她的手，她没躲，还笑着给人递烟。”
秀兰手里的围裙一下子掉在地上，指尖冰凉 ，她怎么也没想到，村里的闲话竟不是空穴来风。马强皱着眉，追问：“你没看错？她就没说啥？” “没看错，我还跟她对视了一眼，她看见我就躲进发廊了。” 二柱子的声音更低了，“后来我问老乡，才知道阿福他爹在工地上摔了腰，躺了快三个月，医药费欠了八千多，阿福他娘去工厂打工不够花，才去了发廊，听说…… 听说除了剪头发，还陪人喝酒，挣得多点。”
秀兰捡起围裙，手还在抖 ， 她能想象到，一个农村女人在陌生的城里，为了救男人、养孩子，得下多大的决心，才肯放下脸面做这些事。马强叹了口气，拍了拍二柱子的肩膀：“这事别再跟旁人说，免得阿福和他奶奶听见，受不住。” 二柱子点了点头，攥着烟盒转身走了，背影透着股愧疚。
中午秀兰去学校接阿福，没敢提二柱子说的事，只笑着说：“阿福，咱们找到你娘的地址了，这就给她写信好不好？” 阿福攥着秀兰的手，一路小跑到公社的邮电所，趴在柜台上，看着秀兰一笔一划地写：“娘，我想你，奶奶身体好，我考试得了第三名，老师夸我乖……” 他不知道，秀兰在信里没敢提他爹的病，也没提那些难听话，只说 “家里都好，你在外照顾好自己”。
寄完信，阿福拉着秀兰的手，小声问：“娘收到信，会给我回信吗？会告诉我她啥时候回来吗？” 秀兰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声音有点哑：“会的，你娘肯定会回信，等她挣够了钱，就回来陪你。” 阿福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秀兰的脖子，小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像是在寻找点安全感。
回到家，秀兰把事情跟马强说了，马强沉默了半天，从衣柜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他攒了半年的八十块钱：“这钱你先给阿福奶奶送去，就说是阿福他娘托人带回来的，别让老人知道真相，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秀兰点了点头，接过布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 ， 都是苦命人，谁也没法笑话谁。
傍晚的时候，秀兰去给阿福奶奶送钱，没说二柱子看见的事，只说：“婶子，阿福他娘托人带回来的，说让您买点好吃的，别省着，她和阿福爹都挺好的，过阵子就能打电话回来。” 阿福奶奶接过钱，眼泪掉在钱上，把钱摸了又摸：“我就知道，他们没忘了我和阿福，没忘了这个家……” 她不知道，这钱里藏着多少难言之隐。
夜里，阿福躺在秀兰家的炕上，手里攥着秀兰帮他写的信的草稿，小声说：“婶子，我以后不惹奶奶生气了，也不跟同学打架了，我好好上学，等娘回来，我把奖状给她看，让她高兴。” 秀兰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眼泪却悄悄掉在枕头上 ， 这么小的孩子，还不知道他娘为了这个家，在外头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白眼。
马强坐在院里，看着屋里的灯光，抽着烟，烟蒂扔了一地。秀兰走出来，坐在他旁边：“你说，阿福他娘一个女人，在外面得有多难，才肯做那些事？” “难也得扛着，” 马强掐灭烟，声音里满是无奈，“为了孩子，为了家，再难也得扛。咱们能帮就帮点，别让她们娘俩走投无路。”
月亮照在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玉米杆的 “沙沙” 声。秀兰看着屋里的影子，心里默默想：等阿福再大点，或许能懂他娘的难处，可现在，她只能帮着瞒着，不让孩子过早地承受这些残酷的现实。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可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夜越来越深，阿福的呼吸渐渐平稳，手里还攥着那页草稿纸。秀兰轻轻把纸从他手里抽出来，叠好放进他的书包里 ， 那是孩子的念想，也是一个母亲在外打拼的支撑。她站起身，看着马强：“以后咱们多照看着点阿福和他奶奶，别让她们再受委屈了。” 马强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