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江水溶的严隽,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当听到江水溶那番胡搅蛮缠、狮子大开口的“抚养费”论调时,她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仿佛冰雪初融,带着一丝无奈,又有一丝被这混蛋逻辑逗笑的意味。
这确实像是江水溶能干出来的事,不按常理出牌,用最蛮横的方式打破对方精心准备的剧本。
而坐在江水溶对面的乔治·温斯顿,在听完那“三千万”的要求后,脸上的绅士笑容彻底僵住,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那出身高贵、行为端正的大哥威廉,流落在外的血脉,竟然是……这么一块滚刀肉般的货色?
有那么一瞬间,他引以为傲的、刻进骨子里的绅士风度摇摇欲坠,维持表象实在是太难了!
但是,长年累月浸淫在贵族礼仪中的习惯,还是让他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波澜,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口,试图挽回局面:“江先生,我想…这是个美丽的错误…或许是我们掌握的资料有误,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他萌生了退意,这滩浑水,比他想象的要深且浑浊。
“什么?认错人了?”
江水溶勾唇冷笑,眼神锐利如刀,“开什么国际玩笑?你说认错了就认错了?我的时间不是时间?我的精神损失不算损失?你可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给我发骚扰信息,今天又连环夺命call!这岂是你一句‘美丽的错误’就能轻轻揭过的?”
乔治·温斯顿勉强维持着笑容,试图优雅退场:“江先生,人生在世,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不如就让这一切随风而去,当作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吧。”
说着,他就要起身告辞。
想走?
江水溶眼中寒光一闪,动作快如闪电,一只手如同铁钳般伸出,精准地攥住了乔治·温斯顿正要收回的手腕,强大的力量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江水溶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残忍和痞气:“那怎么行?就算是错误,那也是你们造成的错误。凭什么让我来买单?这笔账要是不算清楚,你今天别想轻易离开这儿!”
他心里冷哼:
还以为这是一百多年前,他们可以耀武扬威的年代?
做梦!
如今这里是他江水溶的主场。
一会要是聊得不开心,他不介意让这个所谓的“贵族叔叔”深刻体验一下什么叫“接地气”。
什么狗屁贵族,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
他们应该庆幸这里不是在弱肉强食的末世,否则,他的处理方式会比现在“直接”得多!
乔治·温斯顿的手腕被牢牢固定在桌面上,动弹不得,传来的力道让他毫不怀疑对方能轻易捏碎他的骨头。
他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无奈地、带着一丝屈辱地重新坐了回去。
他用一种看待野蛮人、甚至是恐怖分子的目光盯着江水溶,仿佛在审视一个不可理喻的生物。
僵持了大约一分多钟,咖啡厅里安静得只剩下背景音乐。
乔治·温斯顿终于长叹一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道:“好……吧!”
在极不情愿、仿佛割肉般的心情下,他被迫与江水溶完成了那笔高达“三千万”的转账交易。
“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温斯顿慢悠悠的开口问。
看着手机上的到账提示(哪怕是临时安排的戏码,江水溶也把场面做足了),江水溶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脸上瞬间换上了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煞神不是他:“当然可以。温斯顿先生,您这老头儿其实还挺好的,态度不错,知错能改。下次欢迎来家里串门啊,我女儿可乖了,保证比你那些所谓的贵族亲戚可爱多了。”
乔治·温斯顿默默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西装袖口,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咖啡厅。
他一边走,一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人生思考。
这个江水溶太叛逆、太难以掌控了,比他那个同样叛逆的大哥威廉有过之而无不及。
家族原本指望找到他后,能利用他的身份去进行一些必要的联姻,比如娶某个有权势的贵族寡妇来巩固家族地位……现在看来,这计划有点悬啊,搞不好会引火烧身。
但他回去还得跟家族元老会交代,这件事必须重新评估风险。
和这小子打交道,搞不好就成了“伤敌八百,自损一万”,战损比实在太不划算了!
见那位“洋叔叔”身影消失在门口,并且走远了,江水溶这才得意地往后一靠,自言自语地笑道:“哎呀,看来这洋相,还得洋人出才够味啊!”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伸手轻轻拍了拍一直背对着他、仿佛在专心品尝咖啡的严隽的肩膀,语气熟稔而自然:“严隽,别装了。都到我家门口了,还喝什么咖啡?上去坐坐吧。”
严隽放下咖啡杯,转过身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神柔和,点了点头,简洁地应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半岛咖啡厅,很自然地一起上了严隽停在外面的车。
车子驶入江水溶居住的小区,两人并肩上了楼。
严隽之前因为江蓓儿的“邀请”来过一次,但这一次,家里安静得出奇——江蓓儿还在学校。
一进门,江水溶就热络地招呼她:“随便坐,跟到自己家一样。”
说着就去给她倒水。
严隽在熟悉的沙发上坐下,接过江水溶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
江水溶在她旁边坐下,侧头看着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严隽,你怎么会刚好也在那家咖啡厅?”
严隽没有隐瞒,直接说道:“风敏汇报,温斯顿家族的一个主事人乔治·温斯顿提前秘密抵达了深厦,行踪有些可疑。我让司马少卿追踪了他的手机定位,发现他约见的人是你。所以,我就想亲自去看看,他到底要跟你说什么。”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公事。
江水溶闻言一顿,挑眉看向她,带着点戏谑:“所以,你同时也追踪了我的定位?”
“是。”严隽坦然承认,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江水溶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由得失笑,伸手揉了揉鼻子:“行吧,追踪就追踪吧,反正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往前凑近了些,盯着严隽的眼睛,语气变得认真了些,“那你觉得,那个乔治·温斯顿,是好人吗?他说的话,有几分真?”
“你说呢?”严隽不答反问,清冷的眸子回望着他,仿佛想从他眼中读出答案。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窜过。
忽然,几乎是同时,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是一种基于彼此了解、对眼前荒诞局势的共同认知而产生的默契。
江水溶笑着,身体朝严隽的位子又挪近了一些,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了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了一个近乎环抱的姿势。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精致侧脸,笑道:“管他什么温斯顿还是冷斯顿,什么贵族还是平民。我江水溶在这儿有老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意有所指,“有孩子,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自在。谁稀罕跟他回去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联姻?”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对那所谓“贵族义务”的不屑。
至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家族”和其他的一切,管他去死!
他现在眼里,只有眼前这个让他牵挂的女人。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脸,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温度和充满占有欲的姿态,严隽清冷的脸上终于彻底化开了一抹柔和的暖意。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微微侧首,将头轻轻靠在了他坚实的肩膀上,低声应了一句:“嗯。”
这一刻,不需要太多言语。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相偎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而宁静的光晕之中。
世俗的纷扰、家族的觊觎、未知的风险,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这小小的温馨空间之外。
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