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怡贞坐在她那盆“诡异”的文竹旁边,屁股底下像是有针在扎。林楠笙那句“站里不太平”、“要算旧账”的话,像鬼魅一样在她耳边盘旋。
“不太平?怎么个不太平法?算旧账?算谁的旧账?王世安的?还是……我的?!”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蒙上眼睛扔进雷区的人,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像雷达一样扫描四周,搜集情报。
办公室里的气氛,确实透着古怪。以前虽然也压抑,但至少还有王世安和陈默群两派人马互相使绊子、暗流涌动的那种“活气”。
现在倒好,死气沉沉!每个人都像被抽走了魂儿,走路踮着脚,说话压着嗓,眼神躲躲闪闪,偶尔交汇一下,也飞快地避开,仿佛对方身上有瘟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大清洗过后、人人自危的恐慌味儿。
“肯定出大事了!而且是塌天的大事!” 朱怡贞心里警铃长鸣。她不敢贸然打听,只能竖起耳朵,捕捉那些飘忽的只言片语。
“昨晚……又带走两个……”
“稽查组的人……惹不起……”
“听说……账本出了问题……”
“王副站长那边……唉……”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拼图一样在她脑子里飞快组合。“稽查组?账本?王世安?难道……林楠笙在清算王世安的旧部?搞内部清洗?
对!肯定是这样!怪不得说‘算旧账’!王世安倒台后,他的虾兵蟹将肯定不干净,林楠笙这是要借机铲除异己,彻底掌控上海站!”
“好家伙!林楠笙你个浓眉大眼的,下手够黑啊!这是要搞白色恐怖啊!” 朱怡贞心里既有点幸灾乐祸(王世安余党活该!),又更加警惕。
“清洗得这么狠,会不会波及到我?虽然我跟老王八蛋不对付,但毕竟也算‘前朝遗老’啊!而且我这才刚回来,正是最可疑的时候!”
她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那盆文竹……绝对是糖衣炮弹!是麻痹我的!说不定我工位下面都装了窃听器!” 她顿时感觉如坐针毡,连呼吸都放轻了。
接下来的几天,朱怡贞彻底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她严格遵守林楠笙的“三不政策”(不看、不听、不说),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工作“认真负责”——林楠笙让她整理积压卷宗,她就真的只整理卷宗,对着那些发霉的纸片子,能研究一整天,绝不东张西望,绝不交头接耳。
交上去的报告,也写得四平八稳,全是套话,绝不出彩,也绝不犯错。整个人缩成一个透明的小蘑菇。
她甚至主动“自我流放”,以“熟悉新环境”为名,把自己关在档案室最里面、积灰最厚的一个角落里,与世隔绝。“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你们斗你们的,我当我的鸵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越想躲,麻烦越要找上门。
这天下午,她正对着1940年的外勤报销单头疼(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分析的?),行动科一个姓赵的副队长,以前是王世安的铁杆心腹,如今明显失了势,脸色灰败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哭腔:
“朱……朱副组长(他还沿用旧称),您可得帮兄弟说句话啊!林科长他……他这是要往死里整我们啊!我……我当初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朱怡贞心里一咯噔!“来了!拉拢?还是试探?或者是拖我下水?” 她立刻摆出一副“爱莫能助、自身难保”的苦瓜脸,连连摆手,声音带着惊慌:
“赵队长!您可别害我!我……我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得去送文件了!” 说完,抱起一摞根本没用的废纸,逃也似的溜了。
没过两天,又有一个平时跟她还算说得上话的女同事,偷偷塞给她一包雪花膏,暗示她能不能在林科长面前“美言几句”,说某某某其实是“被王世安逼的”。
朱怡贞吓得差点把雪花膏扔出去!“这是糖衣炮弹升级版啊!想腐蚀我?门都没有!” 她赶紧把雪花膏塞回去,一脸“正气凛然”:
“这怎么行!林科长最讨厌背后说情了!我们要相信组织,相信林科长会明察秋毫的!” 噎得对方直翻白眼。
这些接连不断的“骚扰”,让朱怡贞意识到,自己这个“海归新贵”(呸!)已经成了某些人眼里的“救命稻草”或者“替罪羊”。“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挨打了!必须主动出击,向林楠笙表忠心!撇清关系!”
怎么表忠心?直接去找林楠笙说“我跟王世安不熟”?太刻意!反而显得心虚。
“有了!反其道而行之!” 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第二天,朱怡贞“主动”去找林楠笙汇报工作(其实屁事没有)。她故意挑了一个办公室里人多的时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林科长,关于三号档案柜里那批民国二十八年的人员背景复核卷宗,我发现有几份的签字笔迹似乎……有些模糊,可能需要重新核对一下来源。
另外,最近有好几位同事似乎对这批旧档案很感兴趣,经常来查阅,需不需要……加强一下管理?”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汇报了工作(虽然鸡毛蒜皮),又隐晦地“提醒”了有人可能在“搞小动作”,还撇清了自己(我只是客观汇报发现)。
林楠笙正在批文件,闻言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朱怡贞心里发毛。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朱怡贞心里七上八下地退了出来。“他到底什么意思?是信了?还是觉得我在耍小聪明?”
让她稍微安心的是,从那以后,来找她“套近乎”的人明显少了。看来,她那次“汇报”起到了效果——既向林楠笙表明了
“我只关心工作、不参与派系”的态度,也向其他人传递了“别来惹我,我直接跟老大汇报”的信号。
“呼……暂时安全。” 朱怡贞稍稍松了口气,但不敢放松警惕。她知道,最大的考验,还是来自林楠笙本人。
林楠笙似乎对她采取了一种“冷处理”的态度。不亲近,不疏远,不表扬,不批评。偶尔交代任务,也是公事公办,惜字如金。
但他那双眼睛,却像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捕捉到朱怡贞最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有一次,朱怡贞在食堂吃饭,听到旁边人小声议论王世安一个心腹昨晚“失踪”的消息,她下意识地筷子顿了一下。
就这零点几秒的停顿,她抬眼时,就正好对上远处林楠笙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吓得她差点把饭喂进鼻子里!
还有一次,她看到稽查组的人押着一个面如死灰的前同事从走廊经过,那同事绝望的眼神让她心里一抽,下意识地别开了脸。
晚上林楠笙叫她送文件时,就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朱小姐似乎……很怕看到稽查组?”
朱怡贞当时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解释:“没……没有!就是觉得……他们挺辛苦的。” 林楠笙听了,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变态!监视狂!心理变态!” 朱怡贞心里骂了一万遍,脸上却还得保持微笑。
这种无处不在的、精神上的高压审视,比直接的审讯更折磨人。朱怡贞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玻璃罐里的昆虫,林楠笙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待她露出破绽。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得想办法破局!得让林楠笙觉得我有用,但又不足以构成威胁!得……主动递给他一把刀,但刀柄要握在自己手里!”
一个大胆的、风险极高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慢慢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