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纠缠书的问题，转而道：“朱小姐见解独到。看来我们今天的课程，或许可以从一些更……务实的话题开始？”
“务实？他想干嘛？转移话题？肯定有阴谋！” 朱怡贞立刻警惕起来，脸上却笑得更甜了：
“好呀好呀！林先生想聊什么？最近米价又涨了，您怎么看？还是说，对远东那边的股票市场有研究？”
她打定主意，今天就要把这场“风花雪月”的初遇，彻底歪楼成“国际经济形势分析研讨会”。
然而，林楠笙并没有接她这些明显捣乱的话茬。他向前微微倾身，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梳妆台上那本朱怡贞刚刚慌乱中合上的、属于原主的日记本封面，语气平淡无波：
“听说朱小姐前几日，去听了同济大学张教授关于‘社会改良途径’的讲座？”
朱怡贞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来了！切入正题了！开始试探我的政治倾向了！危险！”
原主确实去了，而且深受触动。但她李晓雅可不是！
她立刻摆出一副天真懵懂的表情：“啊？张教授的讲座？哦，去了去了！人好多呀，挤得我都没听清他说什么。
光顾着看旁边女同学的新发型了，卷卷的，真好看！林先生，你说我去烫一个怎么样？”
林楠笙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看着眼前少女那看似纯良无邪、甚至带着点虚荣浅薄的笑容，眸色渐深。
“装傻？看来这位朱小姐，比想象中更难对付。她是在伪装，还是本性如此？”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之间，光柱中尘埃飞舞，却驱不散那种无声的较量感。
朱怡贞维持着假笑，手心却有点冒汗。“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不是，没见过一心只想赚钱和烫头的爱国青年吗？”
忽然，林楠笙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像春风吹过冰湖，瞬间打破了他脸上惯有的冷峻，带来一种惊人的……魅力？
“卧槽！犯规！怎么还带用美男计的！” 朱怡贞心跳漏了一拍，赶紧默念清心咒。
“烫发自然也是好的。”林楠笙从善如流，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不过，朱小姐天姿国色，任何发型都难以掩盖风采。”
“！！！他夸我！他居然夸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稳住，朱怡贞，这是糖衣炮弹！！”
朱怡贞脸上腾一下红了，这次不是装的，是急的！这男人不按套路出牌啊！怎么突然就撩上了？说好的冷酷严肃呢？
“我、我觉得还是先救国要紧！”她梗着脖子，强行把话题拉回“正道”，“个人形象都是小事！”
“朱小姐心怀天下，令人敬佩。”林楠笙从善如流，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看穿，“既然如此，那我们更该好好上课，增进学识，方能不负时代。”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旁，姿态从容地摊开讲义。
“今日，我们便从这本《社会学概论》开始，如何？”
朱怡贞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仿佛刚才那段诡异对话从未发生过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救命！这课是非上不可吗？我感觉他每一步都在给我下套！这男人太危险了，比甲方还难搞！”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如临大敌。
阳光洒在林楠笙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讲解的声音低沉悦耳，内容深入浅出。
但朱怡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如何抵挡对面那人无形中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以及疯狂分析他每一个细微动作背后的“深意”上。
“他刚才翻页为什么用食指？是不是摩斯密码？”
“他喝水喉结动了三下！一定是暗号！”
“他看我了一眼！眼神什么意思？是怀疑还是警告？还是……他觉得我今天口脂颜色好看？”
一堂课下来，朱怡贞觉得自己比连续加了三天班还要累。精神高度紧张，身心俱疲。
终于，熬到了下课时间。
林楠笙合上书，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清冷矜持的模样。“今日就到这里。朱小姐很有悟性，我们下次再继续。”
朱怡贞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送客。
走到门口，林楠笙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对了，朱小姐似乎对《女神》中的《炉中煤》一篇颇有感触？”
朱怡贞心里猛地一沉！原主的日记里，确实抄录了这首诗，旁边还有感悟！他果然看到了！他是在进一步试探！
“完了完了！掉马甲了！” 一瞬间，朱怡贞冷汗都快下来了。她大脑飞速运转，电光石火间，一个绝（hu）妙（shuo）无（ba）比（dao）的借口脱口而出：
“啊！《炉中煤》？是啊是啊！”她拍手笑道，“我听说山西那边的煤矿最近行情不错！我爹正考虑要不要投资个矿呢！林先生有门路吗？”
空气，再次死寂。
林楠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朱怡贞头皮发麻。有探究，有诧异，或许还有一丝……哭笑不得？
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没有。朱小姐，告辞。”
说完，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拔，但步伐似乎比来时……快了一点？
朱怡贞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被他套出话来了！这男人，果然是想害我！”
她觉得自己第一回合交手，虽然过程惊险，但总算勉强打了个平手……吧？
至少，她把那本定情诗集，成功扭曲成了投资指南！
“只是，他最后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朱怡贞挠了挠头，第一次觉得，这个“剧本”，好像没那么好改。
而走出朱公馆大门的林楠笙，站在午后的阳光下，回想起刚才那光怪陆离的一小时，唇角竟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
这个朱怡贞，果然……非常特别。
他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任务，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