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只受惊的耗子，在那片巨大的工业废墟里钻来钻去，身后远处盟军基地的警报声总算听不见了。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某种东西烧焦后的糊味，比良渚的沼泽地和福顺号的底舱还要难闻。
我靠在一截断裂的混凝土管道后面，喘着气，看着系统界面上那个刺眼的“净化目标”标记，心里把系统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携带高危物品”？这破碎片明明是上个世界的战利品，怎么到了这儿就成了催命符了？
限时一小时获得身份……
现在别说身份，我连靠近基地五百米内都得被射成筛子。
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把这块烫手山芋埋了，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从废墟深处传来。
不是风声。
我立刻屏住呼吸，ScV能力带来的机械感知让我对这类声音格外敏感。
有人？
还是机器？
我悄悄探出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在一堆扭曲的钢筋和报废的发动机残骸后面，几个人影正小心翼翼地移动，他们穿着拼凑起来的、沾满油污的衣物，动作谨慎，像是在躲避什么。
不是盟军士兵那种统一的制服。
拾荒者？
流民？
就在我观察的时候，那几个人似乎也发现了我。
他们立刻停下动作，警惕地望过来，手里握着的不是制式武器，而是改装的扳手、铁棍，甚至有一把焊枪。
“谁在那儿？出来！”一个略显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喝道。
我犹豫了一下，举起双手，慢慢从管道后面走了出来。“别紧张，我没有武器，只是个迷路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人畜无害。
那几个人打量着我，眼神里的警惕丝毫未减。
为首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蹭着几道油污，但眼睛很亮，手里拎着一把大号活动扳手，分量看起来不轻。
他嗤笑一声，用扳手指了指远处盟军基地的方向，“迷路？能从那个鬼地方的枪口下‘迷路’到这儿，你小子运气倒是不错。”
他注意到我身上相对“干净”的工装服（系统出品），眼神更加怀疑，“基地出来的？探子？”
“我要是探子，刚才就直接带兵过来抓你们了。”我无奈地摊摊手。
“我叫刘奕辰，如你们所见，刚被你们口中那个‘鬼地方’用机枪热烈欢送了一番。”我指了指自己狼狈的样子。
这时，我的目光被他身后一个年轻人正在摆弄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台锈迹斑斑、履带都断了一截的多功能步兵车（IFV）的底盘，几个拾荒者正围着它发愁。
“这东西……传动轴齿轮组卡死了，第三号液压管也有泄露，再不修，整个转向系统都得报废。”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ScV的知识让我一眼就看出了症结所在。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个领头的。
他眯起眼睛，上下重新审视我：“你懂这个？”
我走到那IFV残骸旁边，指了指几个位置：“这里，还有这里。看磨损痕迹，卡死至少两天了。液压管是刚破的，应该是你们移动它的时候被尖锐物划伤的。”
领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把扳手扛在肩上：“有点意思。我叫老莫，以前……在里头干过工程师。”
他指了指基地方向，“现在嘛，算是个捡破烂的头儿。”
他对手下挥挥手，“都别愣着了，按他说的看看。”
几个拾荒者将信将疑地检查起来，果然在我说的地方发现了问题。
老莫看我的眼神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探究：“行啊小子，眼力够毒。哪个部分的？没见过你。”
我继续编：“自学成才，野路子。之前一直在边缘地带混，没想到这次他们连‘野路子’都不放过，直接上净化协议了。”
我故意提到了“净化协议”。
老莫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啐了一口：“呸！什么狗屁协议！那鬼东西就是个刽子手。”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们回据点。你要是能把这铁疙瘩弄出点动静，我就信你不是探子。”
我看了看那台IFV，又看了看老莫，点了点头。这是个机会。
他们的据点隐藏在一个半地下的、废弃的大型仓库里，入口被巧妙的用破烂伪装着。
里面空间不小，堆满了各种捡来的零件、工具，甚至还有几台看起来像是坏掉的盟军矿车和恐怖机器人残骸。
条件简陋，但颇有章法。老莫给我找来了些基础工具和替换零件。
我撸起袖子，ScV能力全开，焊枪在我手里舞动得像外科手术刀，拆卸、清理、更换、焊接……
动作流畅得不像是在修车，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机械舞蹈。
老莫和他手下那群原本还带着怀疑的拾荒者，渐渐围了过来，看得目瞪口呆。
“嘿，老莫，这小子手艺比你还溜啊！”一个年轻拾荒者忍不住惊叹。
老莫没吭声，只是死死盯着我的动作，眼神越来越亮。
不到半小时，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和液压系统的嘶嘶声，那台原本死气沉沉的IFV底盘上的炮塔（虽然武器系统大概率是坏的）竟然缓缓转动了一下，履带也发出了咔哒的复位声。
“成了！真的成了！”拾荒者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
老莫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块脏兮兮但还能用的毛巾擦手，脸上终于露出了点像是笑的表情：“刘奕辰是吧？我老莫说话算话。从现在起，只要你不做对不起兄弟们的事，这片废墟，就有你一块落脚的地方。”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至于那个‘净化协议’……哼，说来话长。我们这些‘不合标准’的，都被它逼得活不下去了。”
我看着老莫，又看了看周围这些在盟军光辉阴影下挣扎求生的拾荒者，心里明白，想完成系统任务，恐怕得指望这些“灰色地带”的人了。
而且，我总觉得，这个老莫，知道的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
他身上那种即使落魄也抹不掉的、属于顶尖工程师的敏锐和条理，可不是普通拾荒者能有的。这盟军时代的水，果然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