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你还真把钱交上了？”
第二天一早，苏牧刚走进教室，辅导员就把他叫到了一边，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惊讶和审视。昨天下午缴费系统的数据同步后，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通知。
“嗯，家里人给凑了点。”苏牧随便找了个借口。
辅导员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的怀疑一点都不少：“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学校不允许学生进行任何形式的网贷，要是被发现了，后果很严重。”
“放心吧老师，不是网贷。”苏牧平静地回答。
看着苏牧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辅导员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挥挥手让他回座位了。
宿舍里，李伟得知苏牧交上了学费，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绕着苏牧转了两圈，阴阳怪气地说道：“哟，看不出来啊，苏牧。去哪儿傍上富婆了？还是把你那个孤儿院的地契给卖了？”
苏牧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到自己的电脑前，开机。
对于这种无意义的挑衅，任何回应都是浪费时间。他的世界，已经和李伟不在一个维度了。
电脑慢吞吞地启动，苏-牧熟练地点开了“光影浮屠”论坛。
他昨天已经和赵经理通过电话，敲定了广告的具体创意。对方对于他提出的“不请演员，只找素人”、“台词反复洗脑”、“场景土到掉渣”的方案，虽然将信将疑，但钱已经付了，只能硬着头皮让他去干。
拍摄的事情不急，他已经物色好了几个学校附近经常出没的、颇具“表演天赋”的大爷大妈，设备也可以用学校的，剩下的那一万八千块预算，足够支付场地和这些“演员”的红包了。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为“黑泽”这个Id，打响第一枪。
一个只有作品，没有理论支撑的导演，是工匠。而苏牧要做的，是大师，是教父，是能定义行业规则的人。
他点开论坛的影评区，首页最火的帖子，标题鲜红刺眼——【狂砍三十亿！《星际漫游者7》登顶年度票房冠军，国产科幻的骄傲！】
下面的回帖，清一色的吹捧。
“特效炸裂！这才是我们想看的超级大片！”
“画面太美了，每一帧都能当壁纸！”
“剧情虽然简单了点，但看的不就是个爽吗？支持！”
苏牧看着这些评论，只觉得一阵悲哀。这个世界的观众，就像一群长期吃糠咽菜的人，突然吃到了一块加了无数食品添加剂和色素的合成肉，就以为是人间美味。
他深吸一口气，点下了“发布新帖”的按钮。
标题，他只用了四个字——【垃圾盛宴】。
正文，他没有一句废话，开篇就直击要害。
【《星际漫游者7》的三十亿票房，不是国产科幻的胜利，而是这个时代电影审美的葬礼。它用最顶级的技术，烹制了一席华丽的垃圾盛宴，而无数观众，正为此欢呼雀跃，甘之如饴。】
【一部电影的核心是什么？是故事，是人物。而《星际漫游者7》的故事，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一个毫无理由的主角，打败了一个毫无动机的反派，拯救了一个毫无特色的世界。】
【我们来谈谈人物弧光。主角从出场到结尾，他的性格、信念、能力，有任何实质性的成长和变化吗？没有。他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工具人，一个被编剧强行赋予‘天选之子’光环的空洞符号。他的喜怒哀乐，无法让观众共情，因为他本身就是虚假的。】
【再看反派。他为什么要毁灭世界？电影给出的解释是‘为了净化宇宙’。多么宏大而又空洞的理由。一个好的反派，应该有他自己坚不可摧的逻辑，甚至能让部分观众认同他的行为动机。而《星际漫游者7》的反派，只是一个为了‘坏’而‘坏’的纸片人，他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给主角一个战斗的理由。】
苏牧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脑海中无数经典的电影理论和拉片经验，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文字。他没有用任何生僻的术语，只是用最简单直白的话，剖析着这部所谓“神作”的骨骼。
【……最后谈谈被无数人吹捧的特效。我承认，它的渲染技术、粒子效果、光影构建，都达到了世界顶尖水平。但这就像一个书法家，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笔墨纸砚，却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技术，永远应该是为故事服务的工具，而不是凌驾于故事之上的炫技。当观众走出影院，记住的只有爆炸和光污染，却记不住任何一个角色的名字和命运时，这部电影，就是彻底的失败。】
【这是一个可悲的时代。我们拥有创造任何奇观的能力，却失去了讲述一个好故事的耐心。编剧们放弃了思考，导演们放弃了表达，资本用最简单粗暴的公式，量产着一个个精美的罐头。而观众，正在被这些罐头喂养成丧失味觉的傻瓜。】
【垃圾，终究是垃圾。哪怕它被镀上了一层黄金。】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牧通读了一遍。
文章的语言犀利、刻薄，甚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判感。他知道，这样的帖子发出去，必然会引来无数的谩骂和攻击。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不痛不痒的评论，掀不起任何波澜。他要做的，就是用一把刀，狠狠地扎进这个行业臃肿的肥肉里，让它感到疼痛，让它流血。
他将帖子的发布者Id，设置为了【黑泽】。
然后，他移动鼠标，在那颗红色的“发布”按钮上，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帖子成功发布的提示弹出。
苏牧关掉网页，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风暴的种子，已经种下。
他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它生根、发芽，然后掀翻这片看似平静的池塘。
“苏牧，发什么呆呢？走了，上课去了。”一个同班同学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牧睁开眼，眼中的锋芒瞬间隐去，又变回了那个平平无奇的穷学生。
“哦，来了。”
他站起身，跟在同学身后，汇入了走向教室的人流。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一个名为“黑泽”的网络幽灵，已经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