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简本能地想掉头就走。
这瓜州渡口,他一秒都不想多待。
养生第一,小命要紧。
可他刚抬脚,又硬生生停住。
不对劲。
自己用龟息功将气息压到最低,斗笠也遮住了脸,怎么还会被察觉?
是巧合?还是他们在找什么人?
或者,他们也是冲着吴三桂的贡品来的?
刘简站在原地没动,心思飞速运转。
他打定主意,压了压斗笠,学着旁边的商贩,懒散地靠着柱子排队。
他的余光,始终锁定着那艘大船。
桑结喇嘛和他的师弟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船上那些侍从倒是不时走动,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码头上的人。
这阵仗,像是在搜捕。
他们在找谁?
终于轮到他上船。
他挑了艘中等客船,离那艘大船不远不近,正好方便观察。
付了船钱,把马交给船家安置,刘简寻了个船尾角落坐下,要了壶粗茶慢饮。
江风吹来,带着水腥气。
刘简心里盘算着。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桑结喇嘛是什么级别?那是能跟陈近南过招的人物。
自己这点功夫,在人家面前不够看。
“江南养生之旅,开局地狱难度。”
刘简心里吐槽。
客船缓缓开动,两岸景色开始倒退。
他的视线,没离开过那艘大船。
不久,前方出现繁华的码头轮廓。
客船缓缓靠岸,船老大粗着嗓子喊:
“扬州到了!都下船了!”
刘简混在人群里,低着头,最后一个下船。
他一上岸,立刻拉着马闪进码头堆积的货箱阴影中。
桑结喇嘛一行人也下了船。
他们没有停留,径直朝城内一个方向走去,步履不快,几个闪动就汇入了人流。
他们身后的侍从立刻散开,不远不近地跟着,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这架势,是围捕。
刘简心里一沉,又看了一眼缰绳。
带着这匹马,别说跟踪,走不出两条街就得被发现。
他视线飞快扫过码头的建筑,一家挂着“福运来”招牌的马行映入眼帘。
他不再迟疑,牵着马快步走了过去,直接绕到后院马厩。
“小哥,来看马。”刘简喊了一声。
一个打盹的伙计迷糊地抬起头。
刘简直接抛过去一小块碎银子。
“这马,好生伺候着。用最好的料,单开一间。”
伙计接住银子掂了掂,睡意全无,脸上笑开了花。
“得嘞!爷您就擎好儿吧!保证给您喂得膘肥体壮!”
刘简点点头,又摸出一张百两银票拍在马厩的柱子上。
“这是押金,我随时会回来取马。马要是少了根毛,我拆了你的店。”
伙计看到银票,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哈腰。
刘简不再多言,转身从马行侧门闪出,混入旁边的小巷。
【龟息功】运转,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收缩。
他施展【提纵术】似慢实快,在人群中穿梭,向着喇嘛离去的方向追去。
还好街上人多,喇嘛为免引人注目,没用轻功,速度不快。
刘简很快就跟上了,远远吊着,保持着安全距离。
穿过街市,走过园林,那一行人的脚步最终停在扬州城南一处僻静的巷子前。
这里房屋大多破败,行人稀少,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味道。
桑结喇嘛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巷子深处的小院。
院墙半塌,院门虚掩,毫不起眼。
“师兄,她就在里面。”
矮胖喇嘛开口,声音沉闷。
“气息虽然微弱,但仍如磐石,看来伤得不轻。”
桑结喇嘛双手合十,神情漠然。
“阿弥陀佛。能让你我师兄弟都受了伤,她的确不凡。”
“这次布下天罗地网,她插翅难飞。”矮胖喇嘛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他们的对话声压得极低,但刘简屏息凝神,耳力贯注,竟将字字句句听得真切。
能让他俩都受伤的女人?
刘简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悄悄翻上一处屋顶,借着瓦片遮挡,看向那座小院。
桑结喇嘛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对着院内扬声道:
“长平公主,束手就擒吧。你已是强弩之末,何苦再做无谓挣扎?”
院内一片死寂。
桑结喇嘛也不恼,对身旁的侍从挥了挥手。
十几个侍从立刻散开,将小院的出口死死堵住,有几个直接跃上周围的屋顶,其中一个落点,离刘简不过十余丈。
刘简立刻将身体压得更低,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矮胖喇嘛冷哼一声,率先踏前。
他蒲扇般的大手猛然涨大一圈,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紫金色,对着那扇破旧的院门就拍了过去。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噗”声。
那扇木门,连同后面的院墙,瞬间化为齑粉,向内塌陷。
烟尘弥漫中,一道白色身影从院内激射而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的目标正是矮胖喇嘛!
那身影手中没有兵器,只是一只素手,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来得好!”
矮胖喇嘛不退反进,同样一掌迎上。
双掌相交,一股气浪猛地炸开!
周围地面寸寸龟裂,碎石乱飞。
矮胖喇嘛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脚印。
而那道白色身影,则借力倒飞回院中,稳稳落地。
烟尘散去,刘简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一个身穿素白僧衣的尼姑,容貌清丽,气质高贵。
她左边的袖管空空荡荡,断了一臂。
此刻,她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但眼神却明亮,透着不屈的傲骨。
独臂神尼,九难!
真的是她!
刘简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可是天花板级别的战斗力,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师弟,不可大意。”
桑结喇嘛缓缓上前,与师弟并肩而立。
他看着九难,开口道:
“不愧是铁剑门的高手,受了‘大手印’还能力敌我师弟。只可惜,你今日必死无疑。”
九难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右手缓缓抬起,一股沛然的内力开始凝聚。
刘简趴在屋顶,大气都不敢出。
下一瞬,九难动了!
她整个人化作一道白色电光,直扑那个矮胖喇嘛!
擒贼先擒王?
不,这是柿子专挑软的捏!
她那只完好的右手并指如剑!
“找死!”
矮胖喇嘛怒吼一声,不闪不避。
那蒲扇般的大手瞬间蒙上一层诡异的紫金色,对着九难的指剑就硬撼过去。
桑结喇嘛只是静静地看着,嘴角噙着一抹漠然。
“嗤!”
指与掌尚未接触,尖锐的劲气与厚重的掌风碰撞,已经发出撕裂布帛的声响。
院中的灰尘被卷起一个旋涡!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既不是金铁交鸣,也不是血肉碰撞,更像是一个灌满水的气囊被重锤狠狠砸中。
矮胖喇嘛壮硕的身躯剧烈一震,竟被逼得“噔噔噔”连退三大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踩出蛛网般的裂痕。
他那只紫金色的手掌上,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白点,一股阴柔锋锐的劲力正疯狂往他经脉里钻。
而九难,则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向后飘出数丈,轻巧落地。
但她一落地,身形便是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哇”地喷了出来,洒在素白的僧衣上,点点桃花。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空荡荡的左袖管在风中飘荡,更显凄凉。
刘简心里咯噔一下。
这一招,两败俱伤!
九难伤得更重!
“贱人!”
矮胖喇嘛甩了甩发麻的手掌,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只觉得颜面尽失。
当着师兄的面,居然被一个重伤的独臂尼姑逼退!
他怒吼着再度扑上,这一次,掌上的紫金色光芒更盛,带起的恶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九难咬着牙,强提一口真气,挥动独臂,一次次卸开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可她毕竟断了一臂,又身受重伤,内力已是无源之水,后续乏力。
初时还能勉强招架,十招一过,便左支右拙,险象环生。
掌风擦着她的身体扫过,每一次都让她气血翻腾。
就在这时,一直旁观的桑结喇嘛动了。
他动得无声无息,仿佛只是闲庭信步般地往前迈了一步,便鬼魅地出现在九难的侧后方。
他没有用那霸道的“大手印”,只是简简单单地伸出食指,对着九难的后心,轻轻一点。
动作轻柔,甚至带着几分禅意。
正在全力抵挡矮胖喇嘛的九难,根本无力回防!
“噗。”
一指点实。
九难浑身一僵,凝聚的内力瞬间溃散。
她像一片被狂风吹落的枯叶,向前跌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刘简看得分明,九难已经败了。
桑结喇嘛二人显然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矮胖喇嘛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倒地的九难,高高举起了他的紫金大手。
“前朝的公主,该上路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矮胖喇嘛的紫金大手印当头落下,掌风未至,地面已然下陷半分。
九难闭上了眼,嘴角却勾起一抹解脱。
刘简趴在屋顶,心脏几乎停跳。
“妈的,躺平都躺不安稳!”
刘简心里狂骂。
他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眼睁睁看着一个传奇人物就这么窝囊地死在面前,他心里那根弦被拨动了。
时间已经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右手食指与中指一并,自瓦缝中捻起一颗石子,手腕轻颤,石子如针,无声射出。
“咄!”
一声轻响。
矮胖喇嘛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凝聚的掌力瞬间一滞,下意识地偏了半分。
“轰!”
那势不可挡的一掌,擦着九难的身体,重重轰在了她身旁的地面上。
青石板地面如同被炮弹击中,炸开一个半尺深的大坑,碎石四溅!
“谁?!”
矮胖喇嘛又惊又怒,猛地抬头,扫向四周。
几乎在同一时间,桑结喇嘛已经锁定了刘简藏身的屋顶。
“我去……”
刘简头皮发麻,只来得及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整个人瞬间从屋顶弹起!
他的身体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脚尖在瓦片上轻轻一点,人已如鬼魅般向后飘出丈许。
几乎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轰”的一声闷响!
桑结喇嘛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刚才趴着的位置,一掌拍下,屋顶的瓦片连同下面的房梁,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个窟窿,碎木和瓦砾簌簌落下。
好快!
刘简瞳孔骤缩。
若非方才心神绷紧如弓,脚尖早半瞬离瓦,此刻早已粉身碎骨。
“施主好身手。”
桑结喇嘛站在破洞旁,面色平静。
他没有急着追击,那感觉就像猫在看一只已经落入爪中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