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罗伯特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重重瘫坐在椅子上。
他看着满桌狼藉的实验报告,目光最终落在刘简那张认真到不像开玩笑的脸上。
“好吧。”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话音刚落,转身就要回控制台,手指已经准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
“砰!”
一个黄桃罐头和一瓶矿泉水,被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的金属台面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刘简不知何时已挡在他身前。
“吃饭,然后,睡觉。”
“你疯了?!我们现在是在争分夺秒!”
罗伯特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马上就要……”
“马上就要因为操作者过度疲劳,导致实验失败。”
刘简语气不疾不徐,字字如锤。
“博士,我问你,一个严谨的实验,最需要排除的是什么?”
罗伯特一愣,下意识回答:
“……干扰变量。”
“恭喜你,答对了。”
刘简指了指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颤抖的手指。
刘简点了下头,
“现在,这个实验室里最大、最不稳定的干扰变量,就是你。”
他抱起胳膊,换上了一副审视的表情:
“还是说,大名鼎鼎的罗伯特·奈维尔博士,连这点基本的实验准则都忘了?”
“我……”
罗伯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吃完,睡一觉。等你恢复到正常工作状态,我们再谈下一步。”
说完,刘简转身走开,完全无视了身后的罗伯特。
罗伯特站在原地,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他浑身脱力,几乎是摔回了椅子上。
是啊,他都干了些什么?
电击,乱用药剂……那根本不是科学,那是赌徒的狂躁。
他拧开罐头,用颤抖的手拿起叉子,机械地将一大块冰凉滑腻的黄桃送进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刘简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回头一看,罗伯特头歪在椅背上,手里还攥着那个空罐头,已经睡着了。
“总算……愿意停下来了。”
刘简轻轻将空罐头放在一旁,扯过薄毯替他盖上,把椅背缓缓放平。
实验室重归寂静。
……
四个小时后。
罗伯特猛地坐直,有一瞬间的茫然。
但这一次,精神好了不少,连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转头,看见刘简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经络腧穴学》。
这本书,连同那一整套银针,都是他在港口附近一家废弃的中医馆里找到的。
当时他只是抱着“多一门手艺总没错”的心态,将那些积满灰尘的医书都搬了回来。
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醒了?”
刘简回头看了他一眼,
“状态怎么样?系统重启成功了吗?”
罗伯特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最终,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走回主控制台。
“我会启动所有高精度传感器,包括量子隧道扫描仪!”罗伯特立刻点头,迅速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设备,只留下核心的监控和频谱分析仪。
他的声音冷静而决绝,带着一种科学家特有的偏执,
“我不管你用什么玄学方法!我只要数据!如果我能从你的操作中,逆向解析出那个该死的‘共鸣频率’,那才是真正属于全人类的胜利!”
“随便。”
刘简无所谓地耸耸肩,合上了书。
分析去呗,这玩意儿要是能用公式和图表分析出来,那中医早就拿诺贝尔奖拿到手软了。
还轮得到你在这儿搞逆向工程?
实验室里再次充满了设备运转的低鸣。
罗伯特调出了主屏幕的生物能量场成像。
一瞬间,手术台上那具庞大的身躯,在屏幕上被渲染成了一团刺目的血红色能量聚合体。
而在那片血红的汪洋大海中央,只有一个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光点,如风中残烛,艰难地维持着自身的存在。
“看到了吗?”
罗伯特指着屏幕上那片狂暴的红色,
“这就是‘夜魔系统’的能量场!它像一个法拉第笼,把里面那个‘人’的意识核心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之前所有的刺激,连这层外壳都穿不透!”
刘简走到屏幕前,很中肯地点点头:
“嗯,看着挺厉害的。跟游戏里那种开了‘魔免’护盾的boSS差不多。”
罗伯特:“……”
他感觉自己的科学术语被对方用一种非常接地气的方式给侮辱了。
刘简完全没理会他便秘般的表情,转头指了指药品柜:
“别光分析了,动手吧。还是老规矩,先给它打一针神经阻断剂。”
“为什么?”罗伯特不解,
“你的方法不是要直接作用于蓝色核心吗?压制外部只会让核心也跟着衰弱!”
“我要扎针,它要是突然抽搐或挣扎,我手一抖扎偏了,后果你承担?”
刘简理所当然地反问,
“我需要一个绝对静止的目标。把它物理反抗的能力降到最低,懂?”
这理由……该死的无懈可击。
罗伯特不再多问,熟练地抽取药剂,再次连接输液管。
“开始注射!”
淡蓝色的液体缓缓推入。
屏幕上,代表夜魔的红色心率曲线应声而落,再一次断崖式下跌。
覆盖全身的红色能量场也随之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那条代表人类的蓝色曲线,也如预料中一般,同步开始了缓慢的滑落。
罗伯特的手心渗出汗水,他紧紧盯着数据,随时准备注入拮抗剂。
刘简却站在手术台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心念一动,【超专注】激活。
「自律点数 -1」
「进入极致投入,心无旁骛的状态(剩余14:59)」
嗡——
世界,安静了。
不,不是安静。
是所有杂音都被拆解、重构。
仪器的嗡鸣、罗伯特压抑的呼吸、空气中尘埃的流动……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它们原有的形态,化作纯粹的、可以被他感知的频率和节奏。
他的感知穿透了皮肤、肌肉、骨骼。
他“听”到了。
在那具庞大的躯壳里,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搏动。
一种,是狂暴的噪音,是混乱的嘶吼。
另一种,是安静的韵律,是固执的低鸣。
它们相互纠缠,却又彼此独立。
罗伯特标注在身体表面的那些解剖学标记点,在他眼中变得毫无意义。
那些只是物理层面的重要位置。
他要找的,是那个“意识”的开关。
刘简睁开眼,从绒布包里,捻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他的手腕微微下沉,再没有一丝停顿。。
第一根银针,稳稳地刺向夜魔首领眉心正中的“印堂穴”。
针尖刺入皮肤,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阻碍,稳稳地停留在预定深度。
没有反应,那具庞大的身躯依旧安静地躺着。
这在预料之中。要是扎进去就有用,那中医早就统治世界了,还要什么“行针”、“得气”的说法。
这玩意儿讲究的是个技术活,不是把针插对地方就完事了。
刘简心中一定,手上动作不停,第二针已经落下。
目标,头顶正中,百会穴。
刘简抽出第三根,也是最短的一根毫针,对准怪物鼻下唇上的凹陷处——人中穴刺入。
屏幕上的数据,依旧死寂。
罗伯特彻底坐不住了,他烦躁地在控制台前来回踱步,手指在金属台面上敲得“哒哒”作响。
“你在干什么?!”
他忍不住低吼,
“第一个点,下面是额骨!第二个点,是颅骨交汇处!第三个点……除了皮肤和肌肉,什么都没有!你完美避开了所有已知的主要神经干线和血管!从西医角度看,你这几下……毫无意义!”
“我需要绝对安静。”
刘简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的状态让罗伯特一愣。
罗伯特立刻点头,迅速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设备,只留下核心的监控和频谱分析仪等设备。
刘简缓缓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搭在银针的尾部。
开始以一种常人无法察觉的幅度,轻轻捻动。
不是简单的旋转,而是一种蕴含着特殊频率的轻微震颤,一股无形的劲力顺着针身,导入穴位深处。
嗡……嗡嗡……
第二根银针。
第三根银针。
实验室里,三根银针,开始高速震颤。
针尾在无影灯的照射下,化作三团朦胧的光晕,发出了清越的、如同音叉共鸣般的微鸣。
“我的天……”
控制台前的罗伯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冲到手术台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违反物理常识的一幕。
这三根针,就像是三座信号塔,正在向这具沉睡的躯壳,广播着某种神秘的信号。
屏幕上,代表他输出频率的白色曲线,立刻跳了出来。
在他眼中,那是一条狂乱扭曲的白色光带,胡乱地上下抽搐。
太乱了。
刘简立刻调整,将“劲”的输出变得更加平稳、柔和。
白色光带的振幅迅速减小,但依旧像没头苍蝇一样飘忽不定。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必须找到一个完美的共振频率,一个能与那点蓝色烛火同频,并将其唤醒的“钥匙”。
他将太极的“听劲”发挥到了极致。
他不再是单纯地输出,而是在“听”。
听夜魔躯体的反馈,听自己掌心那股“劲”的震颤的细微反应。
然后,用“暗劲”的法门,去不断修正。
高了,就沉一分。
快了,就缓一分。
强了,就松一分。
这是一个极度消耗心神的过程。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正被强行超频,每一个脑细胞都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处理着海量的信息。
突然,太阳穴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精神:18\/19】
他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