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罗浮,建木笼罩的穹顶之上——
身着白色西装,黑色长裤的男人漫步于星空之中,俯瞰下方那建木枝叶交织而成的巨大笑脸,抬手将头顶的礼帽摘下,贴在胸前。
而他那礼帽之下的并非人类的头颅,而是一只诡异的紫色大手,握着一颗铭刻有奇特铭文的金属多面骰子。
“我的演出已经结束,就先一步退场了。”
绝灭大君归寂微微欠身,周身萦绕着苍白的雾气,懒散开口道:“向不再欢笑的世界,致以哀悼。”
“以及,提前悼念……两位同僚的陨落。”
他转过身来,目光投向那丰饶星系的深处,已然感受到了那无可名状的存在正在向着这边靠近,沿途所有星辰都变得暗淡,或者直接被那【异融】的诡厄之神所融并。
“来得真快,虽然与计划略有出入,但……”
“【巡猎】的星神啊,你是要继续龟缩在那虚陵之内,还是向着奔上前来的猎物,射出那宣告自身存在与位置的一箭?”
归寂呵呵一笑,重新将白色圆顶礼帽戴回“头”顶,伸手理了理胸前笔挺的领带,庄严得像是离开一位挚友的葬礼,步履沉重,悲悼的气息于四周弥漫。
“做出你的选择吧……【岚】。”
他的身影隐没于宇宙的渊暗之中,而在他离去之后,仅仅过了数十个呼吸的时间,那无可名状的恐怖存在便已来到近前!
下一秒,巨大的、足以握住一颗恒星的干枯手掌伸出两根手指,如同捏住一颗松果一般,将那建木笼罩之下的仙舟罗浮,捏在了两指之间。
与此同时,囚笼之内。
伴随着仙舟座舰的扭曲和变形,幸存下来的人们绝望地抬起头来,而后便看到了令他们惊骇欲绝的一幕——
天,塌了。
建木的囚笼被那无边的巨物轻易碾压得向下凹陷,落在人们眼中,便是整个压抑的天幕正在缓缓迫近地面!
不仅如此,无数扭曲的或血肉、或木质、石质甚至金属质地的手掌自那蠕动的天穹之上垂落,如同柳树垂下的条枝。
只是不同于柳条那令人赏心悦目的葱绿,那无数垂落的手掌实在太过恐怖、扭曲,掌心、指腹、皮肤乃至指甲盖上都是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眼睛!
亿万万的手掌、亿万万的眼眸、迫近的天空、崩碎的大地……所谓世界的末日,莫过于此。
“寿瘟……祸祖!”
景元抬头凝望那压下的天空,眼中理智早已消散殆尽,唯余无尽的疯狂与狩猎的本能。
在他身后,金甲神君的身体蓦然膨胀开来,彻底化为了狂暴的血色巨人,脚踏罗浮古海,肩扛破碎的天幕,如同神话传说中顶天立地的巨人!
但面对无法逾越的鸿沟,神与人之间那绝望的天堑,所有的抵抗都只是徒劳无谓的挣扎。
他终归不是那个开天辟地的古神,亦非肩挑日月的巨人。
即便有【狂猎】的加持,面对完整的【凋亡与异融之神】,所谓令使,也不过是一只稍微大点的蚂蚁罢了。
神君的血气之躯被塌陷的天空压弯、崩裂,无数大大小小、布满眼睛的手臂攀附上了景元那并不魁梧的身躯。
他们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于是……更多的眼睛与手臂从神策将军的体内生长而出,向着那些他曾宣誓守护的人民蔓延而去。
【巡猎】的令使尚且如此,寻常命途行者与普通民众早已陷入了可怖的狂乱与诡异的融合之中——
他们与手中的武器融合,与脚下的大地融合,与彼此融合……
爱人的脸颊、父亲的胸膛、母亲的怀抱、稚子的小手、云骑的武备、狐人的绒尾、持明的卵……
目之所及,在那亿万万的手与眼触及地上的生灵之前,天地万物便已经彼此交融在了一起,成为了无数扭曲、难以名状的团块。
等到那些融汇万物的团块与那些手与眼相接触,便有更多的眼睛于大地之上睁开,更多的扭曲手臂于大地之上舒展。
仙舟罗浮,彻底沦为了【异融】的炼狱,生灵聚合,亿万万的手与眼在血与肉与无机质的大地之上如同野草般疯长。
麟渊境内,暗渊域褪去。
焚风与叶苍的脚掌早已与古城的地面融为一体,海潮一般的无数手臂与眼睛从四面八方向着二人涌来,脚下的大地更是睁开密密麻麻的瞳眸,凝视着对峙中的二人。
“这下好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焚风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述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后,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错误,他又严谨地补充道:“确切的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成为那【凋亡与异融之神】的一部分……直至吾主的降临,为罗浮带来永恒的【寂静】与【渊暗】。”
“别吵,我在思考。”
叶苍面无表情地开口,头顶漆黑破碎的声波状光环显现,无形的【痴愚】孤波向着周围扩散,愚弄那天外的神灵,愚昧那亿万万的手与眼,更是令这可怜的罗浮众生与自己的同伴们心神泯灭,免受【凋亡】与【异融】的痛苦。
他不敢抬头,害怕看见那些被【异融】之后、他所珍视之人的凄惨下场。
他只是平静地书写,右臂之上的绷带寸寸崩落,【腐败】的纹路自那腐朽干枯的手臂之上亮起,所有靠近他的手与眼,都在诡道的力量之下腐烂、溃成脓水。
他的周围早已再无不腐之物,但他的眼角却无声地流下血泪。
他凝视着那活化的大地,它一半枯萎、一半万物交融。
如同星辰般的文字浮现于他的眼底,而他的双瞳早已腐烂,化作血与脓水滴落于地面之上。
他闭上空洞的双眼,在记录完【凋亡与异融之神】的全部信息之后,于日记的末尾缓缓落笔——
「第一周目,记——万物【异融】的手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