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堵截,后有(可能存在的)追兵,身侧是冰冷高耸、无法攀爬的砖墙。这条狭窄的暗巷,仿佛成了命运的断头台。引擎的怠速声如同野兽压抑的低吼,在巷口外清晰可闻,那压抑的交谈声更是像毒蛇的信子,一下下舔舐着陆子谦和江瀚紧绷的神经。
江瀚的身体紧贴着墙壁阴影,如同一块融入黑暗的岩石,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他缓缓将配枪换到左手,右手则从风衣内侧另一个隐蔽口袋中,摸出了一个只有打火机大小、通体漆黑的金属管状物。
陆子谦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巷口的方向,大脑却在疯狂运转。硬冲?对方人数不明,装备不明,无异于以卵击石。退回原路?且不说那个神秘的狙击手是否还在,之前医疗点的追兵也可能循迹而来。
怎么办?前世上海滩的历险,教会他的不仅是狠辣,更有在绝境中寻找缝隙的狡黠。他的目光扫过脚下,巷子里堆积着一些附近居民丢弃的破烂家什和湿漉漉的煤渣。
就在这时,江瀚动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对着陆子谦快速打了几个复杂的手势——那是标准的战术手语,意思是:**我诱敌,你找机会,从右边那个垃圾堆后面穿过去,巷子尽头可能有个矮墙。**
陆子谦瞬间领会。江瀚要主动暴露,吸引对方火力,为他创造突围的机会!这无疑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但也是将最大危险揽到自己身上。
没有时间犹豫或谦让。陆子谦重重一点头,身体微微下沉,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锁定了右前方那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和废弃家具。
江瀚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厉,猛地将手中那个黑色小管朝着巷口汽车引擎声的方向用力掷出!
那东西并非砸向汽车,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落在巷口外侧不远的地面上。
“砰!”
一声并不算响亮、却异常刺耳的爆音猛地炸开!伴随着的是一瞬间骤然亮起、如同小型闪电般的刺目强光!
**震撼弹!**
巷口外立刻传来几声猝不及防的惊呼和怒骂,以及因暂时性致盲和耳鸣而产生的混乱!
就是现在!
江瀚如同脱缰的野马,从掩体后猛地窜出,并非冲向巷口,而是向着左侧墙壁方向快速移动,同时手中的枪沉稳地响起点射,并非为了杀伤,而是为了持续制造噪音和压力,将对方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自己这边!
几乎在江瀚行动的同时,陆子谦也动了!他像一道鬼影,凭借着前世在弄堂里练就的敏捷,几步就蹿到了那堆垃圾后面,不顾肮脏和刺痛,手脚并用地从废弃的桌椅和破棉絮中间钻了过去!他的目标明确——巷子尽头那片看似被封死的黑暗。
果然,在堆积的杂物后面,他摸到了一堵仅有一人多高的残破砖墙!墙头上还残留着尖锐的玻璃碴子,但已有部分被人为敲掉。
他回头看了一眼,巷口方向,江瀚的身影在偶尔闪过的车灯光影中腾挪闪避,枪声和对方的还击声交织在一起,异常激烈。
不能辜负!
陆子谦咬紧牙关,后退几步,一个短促的助跑,脚在潮湿的墙壁上猛地一蹬,双手险险扒住了墙头,不顾玻璃碴刺入掌心的剧痛,腰部发力,狼狈却迅速地翻了上去!
墙的另一边,是一个堆满破旧轮胎和废弃机械的小院,似乎是某个早已关停的街道修理厂。院子另一头,有一扇虚掩着的、锈蚀严重的铁皮门。
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墙头,落地时牵扯到后背伤口,疼得他眼前一黑,几乎跪倒在地。他强撑着,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铁皮门,用力将其拉开——
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另一条生路,而是一条稍微宽阔些、但依旧昏暗的后街。而就在街对面,一辆深绿色的、毫不起眼的bJ212吉普车静静停在那里,发动机盖还微微冒着热气,像是刚刚停下。
吉普车驾驶座的车窗摇下,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普通劳保手套的手伸了出来,朝着陆子谦的方向,快速而有力地打了一个手势——**过来!**
又是接应?!
陆子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刚刚经历了一场真假难辨的接应和随之而来的狙击,他现在看任何突然出现的车辆和人都带着极致的怀疑。
他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辆吉普车和那只手,全身肌肉紧绷,准备随时转身逃回那个破院子。
就在这时,吉普车副驾驶的车门从里面被推开。
一个身影探了出来。
借着后街远处一盏路灯微弱的光线,陆子谦看清了那人的侧脸——线条刚硬,鬓角有些灰白,眼神沉稳如古井,正是他之前一直要求见面而不得的——
**钟处长!**
真的是他!
陆子谦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伴随着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轰然落地!他没有立刻冲过去,而是再次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吉普车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伏兵,这才忍着伤痛,快步穿过街道。
“上车!”钟处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急切。
陆子谦拉开车后门,钻了进去。车内除了钟处长,驾驶座上还有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司机。
他刚关上车门,吉普车便立刻启动,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这条后街。
“江瀚他……”陆子谦喘着气,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为他断后的人。
“他自有脱身之法,不用担心。”钟处长打断了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陆子谦狼狈不堪、血迹斑斑的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凝重,“子谦同志,你受苦了。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和严峻。”
陆子谦靠在座椅上,感受着车辆行驶带来的轻微颠簸,全身的疼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精神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内部……真的有‘钉子’?”他哑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钟处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脸色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晦暗不明。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压在胸口:“我们截获的‘信天翁’与外界的部分通讯,显示他对我们的一些行动预案和人员调动,了如指掌。”
这句话,无异于确认了最坏的猜测!
陆子谦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一个隐藏在己方内部高层的叛徒,其破坏力远比外部的明枪暗箭可怕得多!
“是谁?”他追问。
“还在排查,范围已经很小,但缺乏决定性证据。”钟处长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这也是我之前不能轻易与你见面的原因之一。任何异常的动向,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更疯狂的报复。”
他看向陆子谦,眼神变得锐利:“你拿到的东西呢?”
陆子谦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老雷用命换来的那把钥匙。他下意识地摸向大腿内侧,确认钥匙还在。
“在这里。”他低声道。
“很好。”钟处长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那把钥匙,关联着老雷和他背后那条线上同志,用多年时间甚至生命换来的、关于‘彼岸花’组织在境内部分潜伏网络和资金渠道的核心证据。这也是‘信天翁’和他背后的势力,如此急于除掉你、甚至不惜动用‘钉子’也要找到的东西。”
吉普车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窗外,清州城的夜景在雨后的朦胧中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钟处长转过头,目光如炬,看着陆子谦:“现在,我们和时间赛跑。必须在‘钉子’察觉并采取更极端行动之前,把他揪出来,并利用钥匙里的证据,给予‘信天翁’沉重一击。子谦同志,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车载无线电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呼叫:
“老鹰!老鹰!这里是巢穴!紧急情况!‘信天翁’……他动了!目标疑似……清纺集团总部大楼!重复,目标清纺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