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干事的出现,完全出乎陆子谦的意料。这个年轻人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握着信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小李?你要举报什么?”陆子谦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保持平静,示意他坐下说。
“我……我受不了了!他们……他们太无法无天了!”小李没有坐,反而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韩工程倒台后,胡大庆怕我乱说话,让张科长……就是财务科的张建军,一直盯着我,威胁我!我……我知道他们很多事!”
张建军!陆子谦眼神一凝。财务科的副科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是胡大庆的人?难怪韩工程之前能那么轻易地挪用、套取资金!
“别急,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陆子谦给他倒了杯水,语气沉稳,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小李喝了口水,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陆主任,我之前给您递纸条,是……是看不惯韩工程他们胡作非为,也怕您真被他们害了。但现在,胡大庆他们干的勾当,比韩工程狠毒一百倍!”
他颤抖着手将那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这里面……是张科长让我销毁的一部分账目复印件,我……我偷偷留下来了。里面记录了通过二纺厂账目,向南边几个空壳公司支付的‘特殊处理费’,还有……还有从第三化工厂那边转进来的几笔说不清来源的款项,备注都是‘物料补偿’!”
陆子谦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几页纸。上面果然是些经过伪装的账目流水,数额巨大,付款理由含糊不清,但指向性明确!这正是张老板需要的,能将胡大庆、张建军与第三化工厂非法勾当联系起来的书面证据之一!
“还有……”小李继续道,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我……我昨晚偷偷听到张科长和人打电话,说什么……化工厂那边‘最后一批货’明晚必须处理干净,然后要‘彻底清扫’,不能再留任何痕迹!还提到……提到可能要‘处理掉’几个不稳定的知情人……”
明晚!陆子谦瞳孔收缩。张老板给的三天时限,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对方果然要提前动手了!
“他们说的‘处理掉’,是什么意思?”陆子谦声音低沉。
“我……我不知道,但我害怕!”小李几乎要哭出来,“陆主任,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这账本复印件也给您了!求求您,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不然……不然我可能就没命了!”
看着眼前这个被恐惧吞噬的年轻人,陆子谦明白,小李这是被逼到了绝路,才选择孤注一掷地向自己投诚。他提供的消息和证据,至关重要!
“小李,你放心,你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我会保护你的安全。”陆子谦郑重承诺,“你现在立刻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尤其不要引起张建军的怀疑。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送走千恩万谢、依旧惶恐不安的小李干事,陆子谦看着手里的账本复印件,眼神锐利如刀。
时间陡然提前!原定的计划必须立刻改变!
他再次秘密召集了王猛。
“情况有变,他们明晚就要清理化工厂!”陆子谦言简意赅,“我们必须今晚就行动!”
“今晚?”王猛一愣,随即咬牙,“干就干!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账本我们已经拿到一部分,但还不够!我们需要仓库里的实物证据,比如他们倾倒的废料样本,最好还能找到他们更核心的账本或者交易记录。”陆子谦铺开化工厂草图,“小李透露,明晚是‘最后一批货’,意味着今晚他们可能还在运输或者处理,守卫或许会比平时更松懈,但也可能更警惕。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指着图纸上那个排水涵洞:“还是从这里进去。猛子哥,你和我,再带一个手脚麻利、嘴巴严的兄弟,我们三个进去。另外安排两个信得过的兄弟在外面接应,准备好交通工具,一旦得手,立刻撤离!”
“谦儿,你也要进去?太危险了!”王猛反对。
“我必须去!辨认证据、判断情况,我在场更稳妥。”陆子谦态度坚决,“别争了,时间紧迫。通知兄弟们,准备好手电、麻绳、撬棍,还有……如果能找到,弄几个口罩或者防毒面具,天知道那些桶里是什么鬼东西!”
夜幕很快降临,天空阴沉,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闪烁着微光。城南废弃的第三化工厂如同一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寂静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晚上十一点,陆子谦、王猛和另一个叫顺子的精干小伙,三人身着深色衣服,脸上抹了些煤灰,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靠山侧的围墙下。找到了那个隐蔽在灌木丛后的排水涵洞。
洞口散发着潮湿霉烂的气味。王猛打头,陆子谦居中,顺子断后,三人依次弯腰钻了进去。涵洞内狭窄逼仄,脚下是淤泥和碎石,空气污浊不堪。他们只能匍匐前进,衣服很快被蹭脏,手臂和膝盖也被碎石硌得生疼。
爬行了将近二十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光和一个更大的出口。王猛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了片刻,回头低声道:“没问题,出口外面是片荒草甸子,没人。”
三人依次钻出涵洞,隐藏在及腰深的荒草丛中,仔细观察着厂区内部。
废弃的厂区占地颇广,残破的厂房和高耸的锈蚀罐体在夜色中勾勒出狰狞的剪影。远处,隐约能看到原料仓库的方向有微弱的光线透出,并伴随着隐约的说话声和金属碰撞声。
“他们晚上还在干活!”顺子低呼。
“正好,趁他们注意力在仓库那边,我们摸过去看看。”陆子谦低声道。
三人借着废弃设备和建筑物的阴影,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向原料仓库靠近。越靠近,那股刺鼻的化学品味就越浓烈。仓库门口停着两辆卡车,几个人影正在忙碌地从仓库里往外搬抬那些熟悉的金属桶,装上车。
“妈的,他们这是在转移证据!”王猛骂道。
“看那边!”顺子指向仓库侧面一个亮着灯的小平房,“那里像是办公室,说不定账本就在里面!”
仓库门口有守卫,直接过去肯定不行。
“猛子哥,你和顺子想办法制造点动静,把仓库门口那些人的注意力引开。我趁机摸进那个办公室看看。”陆子谦迅速做出决定。
“太危险了!你去引开他们,我进去!”王猛反对。
“别争了!你手脚重,找东西不如我细心。听我的!”陆子谦语气不容置疑。
王猛咬了咬牙,知道陆子谦说得有道理:“你小心点!”说完,他和顺子对视一眼,两人悄无声息地向仓库另一侧迂回过去。
陆子谦屏住呼吸,紧贴着墙壁的阴影,一点点向那间平房挪动。
几分钟后,仓库另一侧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金属架子被碰倒了。
“谁?!”仓库门口的守卫和正在装车的人都被惊动,纷纷喝问,拿着手电和家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机会!陆子谦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窜出,迅速来到平房门口。门锁着!他毫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细铁丝,借着远处手电晃动的微光,小心翼翼地捅锁。这是他早年插队时跟一个老知青学的本事,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陆子谦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带上门。
平房内陈设简单,一张办公桌,几个文件柜。桌上散落着一些单据。陆子谦迅速翻找,心跳如鼓。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普通的报表。又去开文件柜,其中一个锁着!
他再次掏出铁丝,额角渗出了细汗。时间紧迫,外面的骚动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妈的,可能是野猫碰倒了东西,虚惊一场。”
“赶紧装车,弄完早点收工!这鬼地方……”
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有人回来了!
陆子谦心中一紧,躲无可躲!他目光扫视,迅速钻进了办公桌底下,紧紧蜷缩起来,同时握紧了别在腰后的一根短铁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灯光亮起。两双脚走了进来。
“清点一下数量,别弄错了。”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
“放心吧,强哥。对了,强哥,里间那些账本和底单,胡老板说等这批货送走就烧掉,是吧?”
“嗯,明天就处理。妈的,这几年的事都在里面呢,可不能留……”
里间!这办公室还有里间!账本就在里面!
陆子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此刻,他距离核心证据仅一门之隔,却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