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知晓本国的律法——天师、玄门之人,皆不得入世为官,不得参与朝堂纷争。历代君王皆忌惮玄门力量,怕其扰乱朝纲、蛊惑民心,是以将玄门之人圈定在特定区域,地位不高,处处受限。
顾砚辞的心思,林清妍不难猜到。天师世家传承多年,却因律法所困,始终难以抬头。他想通过科举入仕,改变家族的处境,让天师世家摆脱如今的困境,这份野心,倒是不小。
“想改变家族地位,倒也情有可原。”林清妍轻轻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可他不该为了一个姑娘,这般失了理智。”
她看得清楚,顾砚辞对李慕狸的在意,绝非普通朋友那般简单。那份下意识的保护、眼神里的温柔、遇事时的顾虑,都暴露了他的心思。为了李慕狸,他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天师身份,在裴郎作乱时动用灵力,在城主府这般敏感之地,也未曾刻意隐藏气息。
这般不管不顾,若是被有心人察觉,举报上去,轻则取消科举资格,重则牵连整个天师世家,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一个女子,赌上自己的前程,甚至家族的安危,未免太过愚蠢。”林清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还有几分淡淡的惋惜,“那李姑娘确实不错,可再如何,也不该让他这般失去分寸。”
她当然不知道,顾砚辞对李慕狸的在意,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情愫。那是历经生死考验后的羁绊,是彼此救赎后的牵挂,绝非“失了理智”那般简单。
林清妍收回目光,重新关上窗户,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几分,映得她的神色愈发深沉。
她吩咐人盯着林微婉,并非要拆穿她,只是想看看,妹妹究竟能将这场换脸的戏码演到何时。林微婉换了李慕狸的脸,看似得偿所愿,可她忘了,顾砚辞绝非等闲之辈。
那位天师传人,虽如今灵力尚浅,却潜力无穷,洞察力更是惊人。林微婉的伪装,或许能骗过旁人,却未必能瞒得过顾砚辞多久。一旦顾砚辞察觉异样,发现李慕狸的真实处境,以他对李慕狸的在意,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查到底。
到那时,林微婉的换脸之术,恐怕难以保住。而城主府与狐仙之间的牵扯,也可能随之暴露。
“倒是有趣。”林清妍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凉的清茶,浅啜一口,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就看看,我这妹妹,能不能守住她梦寐以求的脸;也看看,那位天师传人,能不能护住他心尖上的人。”
她拿起桌上的一卷书,却并未翻开,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城主府的水,本就不浅,母亲的离世、狐仙的牵扯、妹妹的执念、天师的闯入,种种线索交织在一起,早已成了一团解不开的迷局。
而她,作为城主府的大小姐,既不能坐视妹妹犯错,也不能让家族陷入危机。她能做的,便是暗中观察,静待事态发展,在合适的时机,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青禾那边,应该已经安排妥当了。”林清妍心里想着,嘴角的笑意愈发淡了,“微婉,你可别让姐姐失望才好。”
李慕狸回到林微婉的绣楼,反手关上门,胸口仍因快步赶路而微微起伏。灵堂的孝服虽素净,却带着沉重的束缚感,也太过显眼,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行动。她走到衣柜前,推开柜门——里面大多是林微婉平日里穿的素色襦裙,款式简洁,布料上乘,却都透着一股温顺内敛的气息。
她翻找片刻,选中了一件月白色细布襦裙,领口绣着几株淡雅的兰草,既不失素净,又比孝服多了几分利落。她快速换下孝服,将其叠好放回原处,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襟。镜中的林微婉眉眼普通,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与这张脸不符的清明与坚定——那是李慕狸独有的锋芒,即便被普通的皮囊包裹,也难以完全掩盖。
“该走了。”李慕狸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道,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大步朝着西跨院的方向走去。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压低身形,也没有躲躲闪闪,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在廊下,神色坦然,与往日林微婉的腼腆怯懦判若两人。
沿途遇到的下人见她这般模样,都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二小姐向来沉默寡言,走路都习惯性低着头,今日却抬头挺胸,步伐沉稳,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光亮,实在反常。但慑于城主府的规矩,无人敢多问,只是纷纷躬身行礼,看着她径直走向西跨院。
西跨院的院门处,两个小厮正守在那里。见“林微婉”走来,其中一个小厮连忙上前拦住,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为难:“二小姐,您怎么来了?顾公子正在院内休息,怕是不便见客。”
李慕狸早有预料,她停下脚步,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抬声说道:“我找顾公子有要事,并非闲逛。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林微婉前来报恩。”
小厮愣了一下,报恩?前日顾公子救了二小姐,按理说报恩也合情合理,可顾公子方才特意交代,不想见无关人等。小厮面露迟疑,正要婉拒,李慕狸又补充道:“另外,我还想见一见李姑娘。前日承蒙她开导,心中感激,想当面道谢。”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往日那个说话细若蚊蚋的林微婉截然不同。小厮被她的气势震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院内,疏影院里的顾砚辞正坐在窗边,指尖摩挲着一枚从袖中取出的桃木符。他本在梳理城主府的种种疑点,却忽然听到院门外的对话声,眉头微微一蹙。
林微婉?她来做什么?还想见慕狸?
顾砚辞起身,迈步朝着院门走去。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林微婉”站在廊下,穿着一身月白襦裙,身姿挺拔,脸上没有丝毫往日的唯唯诺诺,反而透着一股落落大方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