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尘那蕴含着寂灭剑意的一指,并未立刻点出。
吴天鹰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恐惧,以及另外两名倒地长老萎靡的气息,并未让他心中的杀意有丝毫消减,反而如同被冰层覆盖的火山,愈发深沉酷烈。然而,就在他气机即将彻底锁定吴天鹰,发出致命一击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靠在岩壁旁,正全力运功疗伤、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的苏映雪。
一股强烈的悸动与难以言喻的疼惜,瞬间冲淡了些许纯粹的杀意。
不能在此纠缠过久!映雪的伤势拖不得!必须速战速决,尽快带她离开这绝地,寻一处安全所在悉心救治!
心念电转间,李玄尘那即将迸发的指剑微微一顿,周身那狂暴肆虐的“寂灭归尘”剑意,也随之收敛了三分锋芒,不再那般充满毁灭性的压迫,却依旧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笼罩着整个崖顶。
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强撑着的吴天鹰,以及地上那两名已然失去威胁的长老,最终落回苏映雪身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暂且留你等狗命。若再敢追来,形神俱灭!”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法则力量,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幸存凌霄阁门人的心底,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吴天鹰闻言,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庆幸,反而觉得一股更大的屈辱与恐惧涌上心头。对方并非杀不了他,而是……不屑于在此刻杀他!这种视他如无物、生杀予夺尽在掌控的姿态,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他难以接受!但他不敢反驳,更不敢有任何异动,方才那“风卷残云”的一剑,已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勇气与侥幸。
李玄尘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快步走到苏映雪身边。他蹲下身,动作极其轻柔地检查着她的伤势,尤其是那断折的左臂,眉头紧紧锁起,眼中满是痛楚。
“映雪,感觉如何?”他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苏映雪缓缓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熟悉面容,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暖石,漾开层层涟漪。她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依赖:“还……还好。玄尘,你……你的剑……”
她想问那恐怖而陌生的灰暗剑意,想问他是如何死里逃生并变得如此强大,但此刻显然不是细说的时候。
李玄尘明白她的未尽之语,轻轻握住她未受伤的右手,将一股精纯平和、却又带着寂灭特性的玄气缓缓渡入她体内,助她稳住紊乱的气息与加剧的伤势。“此事容后细说。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将苏映雪扶起,准备带她离开。然而,苏映雪伤势实在太重,尤其是内腑与玄脉的创伤,加之断臂之痛,仅是微微一动,便让她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形晃了晃,几乎要再次软倒。
李玄尘连忙将她更稳地扶住,心中焦急更甚。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承受长途跋涉与颠簸。
就在他思忖着如何稳妥带她离去之际,苏映雪却轻轻反握住了他的手。她抬起那双虽然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眸子,望向李玄尘,眼神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光彩,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玄尘……我……我或许可以助你……”她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我的《映月心经》……与你的剑意……或可……共鸣……”
李玄尘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是了!他怎么没想到!
他的“寂灭归尘”剑意,源自《太虚引星诀》,浩瀚深邃,蕴含星辰生灭之理,主“寂灭”,属性偏于阳刚终结。而苏映雪的《映月心经》,清冷澄澈,注重月光净化与精神凝练,主“净化”与“守护”,属性偏于阴柔生机。二者看似迥异,一属星,一属月,一主死寂,一主生机,但在某种程度上,岂不正暗合阴阳互补、刚柔并济、生死轮转之天道至理?!
星辉月华,本就同映夜空,相依相存!
“我明白了!”李玄尘重重一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振奋与期待,“映雪,你只管运转心经,稳定心神,引导明月玄气。剩下的,交给我!”
苏映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缓缓闭上双眸,强忍着周身剧痛,开始全力运转那几乎要溃散的《映月心经》心法。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清冷的月华之光,自她丹田深处那黯淡的明月玄魄中艰难升起,如同黑夜中顽强钻出云层的皎月,清辉虽弱,却坚定不移地照亮她自身的经脉,并试图向外扩散。
与此同时,李玄尘也沉下心神,不再去思考杀敌与逃离,而是将全部意念沉入自身的“寂灭归尘”剑意之中。但他此刻引导的,并非那纯粹的毁灭与终结之力,而是那份源自星辰运转、包容万物、于寂灭中亦蕴含涅盘可能的“包容”与“承载”之意境。他小心翼翼地,将自身那灰蒙蒙、带着星辉特性的寂灭玄气,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温和的方式,缓缓渡入苏映雪体内,并非强行疗伤,而是如同夜空包容明月一般,去承载、去呼应、去引导她那清冷的月华玄气。
初时,困难重重。
两种属性迥异的能量在李玄尘的有意引导下,于苏映雪近乎枯竭的经脉中缓缓接触。寂灭玄气的灰暗与明月玄气的清辉如同水与油,本能地相互排斥,甚至引动了苏映雪伤势的震荡,让她眉头紧蹙,嘴角再次溢出一丝鲜血。
李玄尘心头一紧,却并未放弃。他更加专注,更加小心翼翼。他以自身强大的神识为桥梁,以那份对“寂灭”真意更深层次的理解为根基,不再试图融合,而是引导着寂灭玄气,如同广袤的夜空,去“映照”那轮清冷的明月。让星的“寂”去包容月的“净”,让月的“生”去滋养星的“灭”。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变化开始产生。
那原本相互排斥的两种玄气,在那份“包容”与“映照”的意境下,排斥力开始减弱。灰暗的寂灭玄气不再具有侵略性,反而变得沉静而浩瀚,如同无垠的夜幕;清冷的明月玄气则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月光,不再飘忽不定,光华反而愈发凝练、纯净。
一丝微弱的共鸣,首次在两人紧密相连的经脉与心神之间,悄然诞生!
这共鸣虽细微,却仿佛打开了某种玄妙的开关!
李玄尘福至心灵,引导着那彼此呼应、相辅相成的星月玄气,不再局限于苏映雪体内,而是缓缓向外扩散,以他们二人为中心,构筑起一个仅有丈许方圆、却凝实无比的奇异领域!
这领域之内,不再是李玄尘独自施展“寂灭归尘”时的死寂与冰冷,也不再是苏映雪独自支撑时的清冷与孤绝。而是星辉与月华交织!灰蒙蒙的寂灭之意与清冷冷的明月之辉如同水乳交融,形成了一个微小的、平衡的、蕴含着生死轮转奥妙的独特空间!
在这“星月同辉”的领域之内,苏映雪只觉周身那火辣辣的剧痛骤然减轻了大半,那不断侵蚀她生机的阴寒掌力与剑气残留,竟被那交织的星月光华迅速净化、驱散!她那原本濒临崩溃的玄脉与内腑,在这蕴含着生机与净化之力的领域滋养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修复、稳固!就连那断臂处的剧痛,也变得可以忍受。
她震惊地睁开眼,看向李玄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而李玄尘亦是心中震撼。他感觉到,在这领域之内,他那因连日奔袭激战而消耗巨大的玄气,恢复速度竟快了数倍不止!更奇妙的是,他那原本偏向毁灭与终结的寂灭剑意,在这明月清辉的映照与净化下,似乎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掌控与……灵动!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无需言语,他们的心神在这奇妙的领域内前所未有地贴近,彼此意念相通,甚至能模糊地感受到对方心中的喜悦与震撼。
李玄尘轻轻将苏映雪横抱而起。此刻的她,虽然依旧重伤,但气息已然稳定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抱着她,稳步向着那通往崖下的石脊走去。周身那“星月同辉”的领域自然而然地跟随着他们,如同一顶无形的华盖,将两人笼罩其中,驱散风雨,净化污秽,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神圣而和谐的气息。
吴天鹰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相携离去、周身星月光华交织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一幅不该存在于人间的画卷。他们心中再无半分追击的念头,唯有深深的无力感与一种莫名的……敬畏。
星月同辉,双剑合璧。
这并非简单的联手,而是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完美互补的武道真意,在生死考验与绝对信任下,绽放出的第一缕,却注定将照耀整个江湖的……璀璨华光!
崖顶风雨渐歇,那交织的星月光华,护送着两人,缓缓消失在云雾缭绕的险峻石脊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