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忽忽数日过去。
青竹小院的日子,表面看似与往常无异,依旧是晨起练拳,白日往墨韵书铺抄录,傍晚归来,夜间则忍受着那“万刃加身”般的痛苦,苦苦修习《太虚引星诀》。然而,唯有李玄尘自己知晓,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正涌动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太虚引星诀》的修炼,依旧艰难无比。每一次引动那微弱的星辉入体,都如同经历一场酷刑,那冰冷霸道的星辰之力冲刷着淤塞玄脉带来的剧痛,丝毫没有因为次数的增多而减弱分毫。但李玄尘的心志,却在这一次次的痛苦磨砺中,变得愈发坚韧如铁。他不再将这痛苦视为折磨,而是视为脱胎换骨、迈向新生的必经之路。
而更令他欣喜的变化,发生在白日的锻体与《流风回雪剑》的练习上。
随着体内那丝星辉能量的缓慢增长与持续滋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蜕变。力量在稳步增长,一拳一脚,虽无玄气外显的威势,但蕴含的劲道却日渐沉凝;速度与反应更是提升显着,脚步踏出,身形转动间,较之以往轻灵了何止一筹?尤其是五感,变得异常敏锐,数丈外竹叶飘落的轨迹,夜间蚊蚋振翅的微声,皆能清晰捕捉。
这日傍晚,夕阳将天边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李玄尘结算了工钱,怀揣着几十文铜钱,离开了墨韵书铺,踏上了返回青竹小院的归途。他步履轻快,心神却沉浸在昨日云姨指点《流风回雪剑》时,关于“风无常形,雪无定势”的阐述之中,下意识地,步伐便带上了几分“流风步”的飘忽意味,虽未刻意施展,却也比寻常人行走快上许多,且落地无声。
然而,当他再次途经数日前张老汉被欺凌的那个岔路口集市时,一阵熟悉的喧哗与哭喊声,如同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的沉思。
他脚步猛地一顿,抬眼望去。
只见集市一角,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人群中央,赫然又是那卖瓜的张老汉!他此刻比数日前更加狼狈,那赖以谋生的瓜担已被彻底掀翻,木质担架断裂,甜瓜滚落一地,大多已被踩踏得稀烂,汁液横流。老人瘫坐在污秽之中,额头磕破,渗出血迹,老泪纵横,双手死死抱着一个黑虎帮喽啰的腿,苦苦哀求。
而站在他面前的,依旧是那个脸上带疤、神色凶狠的疤脸刘!他身旁还跟着另外两名喽啰,三人皆是满脸狞笑,气焰嚣张。
“老不死的!上次让你侥幸躲过,今日连本带利,乖乖交出二两银子!否则,拆了你这把老骨头!”疤脸刘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烂瓜,恶狠狠地骂道。
“刘爷……刘爷开恩啊……小老儿哪里拿得出二两银子……这……这担子也被你们毁了……这是要了小老儿的命啊……”张老汉声音嘶哑,绝望至极。
“没钱?”疤脸刘俯下身,一把揪住张老汉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得离地寸许,狞笑道,“那就用你这身老骨头来抵!”
周围围观者虽众,却无人敢上前一步,大多面露不忍,或摇头叹息,或悄然退后,生怕惹祸上身。黑虎帮的淫威,早已深入人心。
李玄尘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一幕,胸中那股本以为已被压下的郁气,瞬间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腾起!怒火直冲顶门,烧得他双眼微微发赤!
数日前,他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受辱,自身亦受尽嘲讽。那份憋闷与无力感,至今犹在心中灼烧。
而今日……
他感受着体内那丝虽微弱却坚韧异常的星辉能量,感受着近日来身体发生的显着变化,感受着脑海中那初具雏形的《流风回雪剑》意境……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绝,自心底涌出!
不能再忍了!也无需再忍!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排开身前几个看客,大步踏入圈内,身形虽依旧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目光如炬,直视疤脸刘,沉声喝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屡次欺凌老弱,劫掠财物,眼中可还有王法?心中可还有半分良知?”
他的声音清越,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然之气,瞬间压过了场中的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这突然出现的青衫少年身上。
疤脸刘闻声一愣,松开张老汉,扭过头来。待看清是李玄尘,他脸上先是一愕,随即那熟悉的、充满讥诮与不屑的狞笑再次浮现。
“我道是谁,原来又是你这不知死活的‘废柴’!”疤脸刘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玄尘脸上,“怎的?上次挨的打还不够痛快?今日又想学人强出头?看来是真活腻味了!”
他身旁两个喽啰也跟着哄笑起来,摩拳擦掌,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
“李……李少爷……”地上的张老汉看清是李玄尘,浑浊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淹没,“您……您快走……莫要管小老儿……他们……他们会打死您的……”
李玄尘没有回头,只是给了张老汉一个安定的眼神,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疤脸刘,冷声道:“王法或许一时不彰,但天理自在人心!尔等恶行,终有报应!”
“报应?”疤脸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一声,“老子就是你的报应!给我打!废了这多管闲事的小子!”
话音未落,他身旁一名身材粗壮的喽啰已狞笑着挥拳扑上,拳头带着风声,直捣李玄尘面门!这一拳力道不小,若在数日前,李玄尘绝难抵挡。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李玄尘眼神一凝,脚下步伐看似随意地一错,正是那蕴含“流风”意境的步法雏形!身形如风中柳絮,于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轻巧地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拳!
那喽啰一拳落空,力道用老,身形不由得向前一倾。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李玄尘动了!他并指如剑,体内那丝微薄的星辉能量瞬间灌注于指尖,虽无法外放伤敌,却让他这一指快如电光石火,精准无比地点向对方手腕处的穴道!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喽啰只觉手臂骤然一麻,仿佛被毒蜂蜇了一下,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那凌厉的攻势顿告瓦解!他惨叫一声,抱着手臂踉跄后退,脸上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疤脸刘和另一名喽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化作惊愕!
围观众人也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谁都没想到,这看似文弱的少年,竟有如此身手!竟能一招之间,便逼退了一名凶神恶煞的黑虎帮打手!
“小子!你找死!”疤脸刘又惊又怒,他虽看出李玄尘似乎与往日不同,但绝不相信一个“废柴”能翻起什么浪花,只道是同伴大意。他怒喝一声,亲自出手,双拳齐出,招式狠辣,分击李玄尘胸口与小腹!
另一名喽啰也反应过来,从侧翼扑上,五指成爪,抓向李玄尘肩胛!
面对两人夹击,李玄尘心神高度集中。他将“流风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在方寸之地飘忽挪移,如同泥鳅般滑不留手。疤脸刘势大力沉的拳头,每每总是擦着他的衣角掠过,而那名喽啰的擒拿手,更是连他的衣襟都难以碰到!
同时,他手中虽无兵刃,却以手代剑,将《流风回雪剑》的运劲法门融入拳脚之中。或指或掌,招式简洁有效,不再追求力量硬撼,而是专寻对方招式衔接的破绽与关节薄弱处攻击!
他时而如清风拂过,于对方攻势的缝隙中穿插反击;时而如回雪飘旋,身形一转,便巧妙卸开力道,反手一击!
他并未动用体内那丝星辉能量进行强攻,而是将其用于增幅速度、反应与指掌的穿透力。这使得他的攻击虽不致命,却每每能打在对方最难受的地方,令其气血翻腾,招式散乱。
疤脸刘越打越是心惊!这小子身法诡异,滑不溜手,招式更是刁钻精准,与传闻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简直判若两人!他空有一身凝气中期的修为,却连对方的衣角都难以摸到,反而自己身上挨了好几下,虽不致命,却也疼痛难忍,憋屈无比!
另一名喽啰更是狼狈,几乎成了李玄尘练习身法的活靶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哇哇乱叫。
场中的形势,竟成了李玄尘以一敌二,反而占据了上风!
围观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爆发出兴奋与解气的光芒!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好”!紧接着,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
“打得好!”
“李少爷好样的!”
“教训这些恶霸!”
张老汉也挣扎着爬起,看着场中那如同穿花蝴蝶般灵动、将两个恶徒耍得团团转的青衫少年,老眼中充满了激动与难以置信的泪水。
疤脸刘久攻不下,又听得周围百姓的喝彩,只觉颜面尽失,恼羞成怒之下,招式愈发狂乱,破绽也越来越多。
李玄尘瞅准一个机会,在疤脸刘一记重拳落空、胸腹空门大露的瞬间,脚下“流风步”急转,身形如鬼魅般切入其怀中,蕴含着一丝星辉之力的掌缘,闪电般切在他的肋下!
“砰!”
疤脸刘闷哼一声,只觉一股尖锐的力道透体而入,肋部传来钻心刺痛,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蹬蹬蹬连退数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另一名喽啰见头目吃亏,吓得魂飞魄散,哪敢再战,慌忙扶住疤脸刘。
“你……你……”疤脸刘指着李玄尘,又惊又怒,却因肋下剧痛,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他看着李玄尘那平静却带着冷意的眼神,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惧意。这小子,邪门!
“滚!”李玄尘负手而立,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疤脸刘咬了咬牙,知道今日讨不了好,再纠缠下去只怕更丢人现眼。他恶狠狠地瞪了李玄尘一眼,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小子!你给老子等着!”
说罢,在手下的搀扶下,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地挤开人群,狼狈逃窜而去,连地上的“战利品”也顾不上了。
眼见恶霸逃遁,围观众人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许多人看向李玄尘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李玄尘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他走到张老汉身边,将他扶起,又默默帮他将散落在地、尚算完好的几个瓜果捡起,放入那破损的担子中。
“李少爷……谢谢……谢谢您……”张老汉激动得语无伦次,又要跪下磕头。
李玄尘连忙扶住他,温声道:“张老伯不必如此,路见不平,力所能及而已。日后他们若再来寻衅,你便……暂且避一避吧。”他知道,今日虽击退了疤脸刘,但黑虎帮绝不会善罢甘休,后续的麻烦,恐怕不小。
他又从怀中掏出今日刚得的几十文工钱,塞到张老汉手中:“这点钱,您老拿去,修补下担子,或者……另谋个营生吧。”
张老汉握着那尚带体温的铜钱,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在周围百姓崇敬的目光注视下,李玄尘默默离开了集市。
走在回青竹小院的路上,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感受着体内那丝因刚才战斗而略显活跃的星辉能量,回味着施展《流风回雪剑》意境时的那种畅快与自如,胸中那块压抑了三年之久的巨石,仿佛终于被移开了一角,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与坚定,充盈心间。
这是他沦为“废柴”后,第一次凭借自身的力量,真正意义上的行侠仗义!
虽然对手只是不入流的帮派喽啰,虽然自身的力量依旧微弱,但这一步,意义非凡!
他知道,从今日起,他李玄尘,将不再是那个只能默默承受屈辱、无力反抗的少年了。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夜色,悄然降临,星光初现,仿佛在为他指引着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