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光辉敛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与死寂。
“血刀”巴雄带来的那十余名凶徒,此刻已再无先前半分嚣张气焰。大多瘫软在地,玄气涣散,眼神空洞,仿佛神魂都被那“星月同辉——寂灭净世”的一剑抽走。少数几个还能站立的,如那矮壮汉子和阴鸷瘦高个,亦是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看向李玄尘与苏映雪的目光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李玄尘以青钢剑拄地,身体微微晃动,方才那超越极限的一剑,几乎榨干了他与苏映雪所有的玄气与精神,更是隐隐触动了一丝本源。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经脉中传来的阵阵刺痛。但他依旧强撑着挺直脊梁,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冷冷地投向唯一还站着的对手——“血刀”巴雄。
苏映雪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她娇躯微颤,倚靠在李玄尘身侧,方才为了支撑那终极合击,她将明月玄魄的力量催发到了极致,此刻识海如同被掏空,传来阵阵眩晕与针扎般的痛楚。月白色的清辉已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唯有那紧握着剑柄的玉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示出她顽强的意志。
巴雄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铁青的脸色变幻不定。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对看似摇摇欲坠、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年轻男女,尤其是他们之间那虽然微弱、却依旧存在的玄妙精神联系。贪婪、惊骇、忌惮、杀意……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激烈交锋。
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看似已是瓮中之鳖、状态奇差的年轻人,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闻所未闻的合击之术!那星月交织的光晕,其中蕴含的法则意境,完全超出了他对玄气武学的认知范畴。那一剑,不仅瞬间瓦解了他所有手下的战斗力,更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咳咳……”李玄尘强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巴头领,还要继续么?”
巴雄瞳孔骤缩。他握紧了拳,骨节发出“嘎巴”的轻响。他自忖,若在全盛时期,凭借自己玄丹境虚丹的修为,未必不能与这状态奇差的一战。但……对方那诡异莫测的合击之术,实在令他投鼠忌器。谁能保证,对方不能再发出第二击?即便不能,若逼得对方玉石俱焚,自己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更重要的是,他摸不清这对男女的底细。如此年轻,如此实力,如此精妙的合击……真的只是毫无背景的散修?若是某个隐世大宗的核心弟子,或是某个古老世家的传人……
念及此处,巴雄心中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寒意。他知道,今天这块硬骨头,是啃不下了,再纠缠下去,恐怕真要栽在这幽冥古战场。
“嘿嘿……”巴雄干笑两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好!好一个‘星月双绝’!我巴雄认栽!”他知道事不可为,便不再犹豫,朝着李玄尘与苏映雪拱了拱手,“今日之事,是我巴雄有眼无珠,得罪了二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竟不再理会那些瘫软在地的手下,身形一展,如同大鸟般向后急掠,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远处扭曲的怪树林中,竟是直接舍弃了这处据点与同伴,独自逃了!
那矮壮汉子与阴鸷瘦高个见状,脸上露出绝望与怨恨交织的神色,却也不敢有丝毫停留,强提着一口残存玄气,踉踉跄跄地跟着巴雄消失的方向追去。其余那些瘫软在地的武者,见头领都弃他们而去,更是面如死灰,挣扎着想要爬起逃离。
李玄尘与苏映雪并未阻拦。他们此刻的状态,已是油尽灯枯,实在无力再去追杀。能够惊退巴雄,已是侥幸。
直到巴雄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李玄尘紧绷的心神才微微一松,顿时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他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玄尘!”苏映雪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扶住他,自己也因这动作牵动伤势,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我没事…”李玄尘摇了摇头,声音微弱,“此地不宜久留…巴雄虽退,难保不会去而复返,或引来其他麻烦…需尽快离开…”
苏映雪点了点头,强撑着扶住李玄尘,目光扫过那片半塌的黑色建筑遗迹。那里或许可以提供暂时的遮蔽,但方才巴雄等人就在附近,难保没有其他布置。
“去…去那边…”李玄尘抬手指向沼泽另一侧,那片之前巴雄等人意图引诱他们前往的、所谓“上古洞府”的方向。最危险的地方,或许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巴雄刚从此地逃离,短时间内,绝不会再回来。
两人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绕开那片狼藉的战场和依旧燃烧的篝火,朝着李玄尘所指的方向艰难行去。
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的低矮坡地,眼前的景象让二人微微一愣。
那里并非什么气势恢宏的洞府入口,而是一片更加残破的废墟。几根巨大的、断裂的石柱歪斜地矗立着,上面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般的植物。废墟中央,是一个半塌的、由同种黑色巨石垒砌的祭坛,规模不大,却透着一股古老苍凉的气息。
而吸引他们目光的,是祭坛中央,那块矗立着的、断裂了大半的“黑色石碑”。
石碑约有一人高,断口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巨力硬生生击碎。碑身非金非石,触手冰凉,质地极其坚硬,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无法辨认的奇异文字与符号。这些文字并非如今流传的任何一种,笔画古朴苍劲,带着一种蛮荒、神秘的气息,仿佛承载着万古之前的秘密。
石碑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些刻痕却依旧清晰,隐隐流动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动。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上古洞府’?”苏映雪看着这残破的祭坛和石碑,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与她想象中的藏宝之地,相去甚远。
李玄尘挣扎着走到石碑前,伸出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碑身。当他的指尖触及那些奇异文字的刻痕时,体内那近乎枯竭的《太虚引星诀》玄气,竟自发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他心中一动,凝神感应。果然,在这石碑内部,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精神印记残留!那印记如同风中的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又顽强地存在着,散发着古老而沧桑的意念。
“这石碑…不简单。”李玄尘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微弱的神识,如同触角般,缓缓探向石碑内部那丝精神印记。
起初,那精神印记毫无反应。但当李玄尘运转起《太虚引星诀》,将那一丝蕴含着星辰寂灭意境的神识之力包裹上去时……
“嗡……”
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黑色石碑,竟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碑身上那些无法辨认的奇异文字,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般,一个个接连亮起了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光芒!
紧接着,一股庞大而晦涩的信息流,夹杂着一缕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古老残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李玄尘的识海!
“呃啊!!!”
李玄尘猝不及防,只觉得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七窍之中,竟隐隐有血丝渗出!
“玄尘!”苏映雪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同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残存的明月玄魄之力渡了过去,试图安抚他那剧烈震荡的识海。
那信息流浩瀚无比,远超李玄尘的承受极限。若非他神识经过《太虚引星诀》和魂玉的多次锤炼,远超同阶,恐怕在这一下冲击之下,识海就要崩溃!
他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全力运转寂灭剑魄,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引导着那狂暴的信息流。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那信息流的冲击终于缓缓平息。李玄尘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虚脱地靠在苏映雪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怎么样?你没事吧?”苏映雪焦急地问道,美眸中满是担忧。
李玄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下翻腾的气血与识海,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疲惫:“我…我得到了一门…上古炼神法门的残篇!”
“炼神法门?”苏映雪一怔。
“不错!”李玄尘眼中精光闪烁,“此法名为——《戮神刺》!”
他仔细回味着脑海中那庞杂信息中梳理出的核心内容。
“这《戮神刺》,并非寻常锻炼神识、壮大魂力之法,而是一门极其霸道、专司攻击神魂的杀伐之术!”李玄尘语气凝重,“其核心,在于将自身神识,依照特殊法门,千锤百炼,凝练成无形无质、却锋锐无匹的‘神刺’,专攻敌手神魂核心,防不胜防!练到高深境界,一念之间,神刺发出,便可直取敌手性命于无形!”
苏映雪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专攻神魂的杀伐之术!这在当今武林,几乎是传说中的手段!寻常武者,哪怕修为高深,对于神魂的防护也相对薄弱。若真能掌握此法,无异于多了一件无形的致命杀手锏!
“不过…”李玄尘话锋一转,眉头微蹙,“我得到的,只是《戮神刺》的残篇。其中缺失了最重要的核心凝练法门与后续温养壮大‘神刺’的诀窍,只有前半部分关于如何初步锤炼神识、以及一些基础运用的描述。而且…修炼此法,凶险万分!”
他回想起信息流中附带的那缕古老残念传递出的模糊意念,那其中充满了警告之意。凝练“神刺”,如同徒手搓丝,稍有不慎,便会反伤自身神魂,轻则神识受损,修为倒退,重则魂飞魄散,身死道消!非神识根基雄厚、意志坚定如铁者,不可轻试。
“即便如此,这《戮神刺》残篇,也是无价之宝!”李玄尘肯定道,“若能依法初步锤炼神识,哪怕无法凝成真正的‘神刺’,也能极大增强我对神识的掌控力,对于寂灭剑意的施展,亦有难以估量的好处。”
苏映雪闻言,也为李玄尘感到高兴。她仔细感知着那石碑,也尝试以明月玄魄接触,虽未得到核心法门,却也隐隐从那石碑残留的意境中,领悟到了一些关于守护与稳固神魂的精妙技巧,对她完善《映月剑典》大有裨益。
“此地玄气虽驳杂,但这祭坛附近,似乎相对稳定,这石碑更有一种安定心神的作用。”苏映雪观察着四周,“我们或可在此遗迹内,开辟一处临时洞府,先行疗伤,再参悟这石碑所得。”
李玄尘点了点头。经历连番恶战,他们确实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来恢复。这处废墟位置相对隐蔽,又有这奇异石碑在,或许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两人当即便在祭坛旁,寻了一处由倒塌石柱与残垣形成的天然凹陷处,稍作清理,布下几个简易的预警禁制,便迫不及待地盘膝坐下。
李玄尘手握那枚得自魂将的魂玉精魄,一边吸收其中精纯魂力修复受损的神识,一边开始尝试依照《戮神刺》残篇中记载的法门,初步锤炼自己的神识。
过程果然如信息中所描述的那般,艰难而痛苦。将无形无质的神识强行压缩、凝练,如同用意志力去锻造一块无形的钢铁,每一次“捶打”,都伴随着神魂仿佛被撕裂般的剧痛。
李玄尘紧咬牙关,汗出如浆,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颤抖。但他眼神坚定,凭借着《太虚引星诀》打下的雄厚根基与寂灭剑魄磨练出的坚韧意志,死死支撑着。
苏映雪在一旁守护,一边运功疗伤,一边关注着李玄尘的状态,美眸中充满了关切与紧张。
废墟之内,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只有那黑色的古碑,依旧静静矗立,碑文上的微光早已敛去,仿佛从未被触动过。然而,一段失传已久的上古秘法,却已悄然在这对历经磨难的侠侣手中,开始了它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