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渐息,残阳如血,将楼兰遗迹这片死寂之地染上一层凄艳而诡谲的色彩。李玄尘藏身于一堵半塌的土墙之后,屏息凝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墟广场。根据地图和乌老丈的提示,穿过这片广场,再经过一条被称为“鬼哭甬道”的狭窄裂谷,便能接近那传说中的“魂井”区域。
空气中弥漫的不祥气息愈发浓重,那股无形的精神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知道,自己已无限接近玄冥教阴谋的核心地带,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就在他准备伺机穿越广场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急促的衣袂破风声与压抑的喘息声,自侧后方传来。李玄尘心中一凛,瞬间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身形如同融入阴影,悄然向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约莫数十丈外,几道身影正且战且退,向着广场边缘靠拢。为首一人,白衣胜雪,剑光如虹,身姿依旧清丽绝俗,正是苏映雪!只是此刻,她云鬓微乱,呼吸略显急促,洁白的衣袖上,竟沾染了几点刺目的暗红血迹,显然经历过一番苦战。
她身后跟着三名凌霄阁弟子,其中一人左臂软软垂下,伤口处缠绕着一缕缕如有生命般蠕动、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黑气,脸色苍白,神情痛苦,显然受伤不轻。另外两人亦是身上带伤,神情紧张,一边挥舞兵刃格挡,一边护着受伤的同门后退。
而追击他们的,并非实体敌人,而是七八道形态扭曲、怨气冲天的强大残魂!这些残魂比李玄尘在“千棺峡谷”遭遇的更为凝实,攻击也更为凌厉诡异,发出无声的精神尖啸,不断冲击着苏映雪等人的心神,同时幻化出各种兵刃爪牙之形,进行物理层面的攻击。
苏映雪剑法精妙,将凌霄阁《惊鸿剑诀》施展得淋漓尽致,剑光如匹练,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斩灭扑来的残魂,或是将其逼退。她周身隐隐散发着一层清冷的玄气光辉,显然也在全力运转功法,抵御着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然而,残魂数量不少,更兼需分心护持受伤同门,她显然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李玄尘目光一凝,瞬间明了。苏映雪定然是带领弟子前来探查,不幸遭遇了遗迹中这些强大的残魂聚合体,陷入了苦战。看她衣袖上的血迹与那弟子伤口缠绕的黑气,恐怕他们还遭遇了玄冥教徒的袭击,那黑气与他在胡杨林外交手时所感应的阴寒邪气同源!
眼看一道格外凝实的残魂如同鬼魅般绕过剑光,直扑那名受伤弟子后心,苏映雪回救已是不及,美眸中闪过一丝惊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如同凭空出现,倏忽间已挡在那受伤弟子身后。剑光一闪,灰蒙蒙的剑气并不如何耀眼,却带着一股万物归寂、湮灭一切的奇异意境,精准地点在那道残魂之上。
“嗤!!!”
那残魂发出一声凄厉惨嚎,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瞬间溃散消融,化为虚无。
出手之人,正是李玄尘。
苏映雪一剑逼退身前残魂,蓦然回首,见到那熟悉的挺拔身影,清冷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绝处逢生的松懈,有对他突然出现的惊讶,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悸动。
“李师兄!”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那几名凌霄阁弟子亦是又惊又喜,看向李玄尘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往日的敌视,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期盼。
李玄尘持剑而立,目光扫过场中剩余的残魂,对苏映雪微微颔首,沉声道:“苏姑娘,先解决这些麻烦。”
苏映雪瞬间收敛心神,清叱一声:“好!”
两人虽无言语交流,却仿佛心有灵犀。李玄尘剑势一变,《归尘剑诀》第一式“尘起微末”施展开来,剑光看似平平无奇,却于细微处爆发湮灭之力,专攻那些残魂的核心怨念。他的剑气中蕴含的寂灭意境与星辉之力,对于这些阴邪精神体有着极强的克制。
而苏映雪则剑法再展,《惊鸿剑诀》如同九天银河倒泻,剑光迅捷凌厉,笼罩范围极广,将试图从侧翼袭扰的残魂尽数拦下,更以精纯的凌霄阁玄气,净化、驱散着周遭浓郁的怨念与邪气。
一者主攻,破灭核心;一者主守,清场策应。两人的剑光时而交织,时而互补,竟在瞬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配合。剩余的残魂在两人联手之下,如同土鸡瓦狗,迅速被斩灭清空。
片刻之后,场中再无残魂踪迹,只剩下那呜咽的风声,以及几名凌霄阁弟子粗重的喘息声。
危机暂解,气氛却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苏映雪收剑而立,看着李玄尘,眼神复杂。她身后的几名弟子,包括那受伤者,都带着感激与一丝敬畏看着李玄尘,但目光偶尔扫过他与苏映雪之间,又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好奇与探究。
李玄尘率先打破沉默,目光落在苏映雪染血的衣袖和那名弟子手臂缠绕的黑气上,沉声道:“你们遇到了玄冥教的人?”
苏映雪点了点头,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与后怕:“就在半个时辰前,我们在一处废墟探查时,遭遇了两名玄冥教徒的偷袭。王师弟不慎被其邪功所伤,这黑气极其难缠,我的玄气竟难以将其彻底驱散。随后,便被这些强大的残魂纠缠上了……”她看了一眼受伤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自责。
李玄尘走上前,仔细查看那弟子手臂的伤口。只见那黑气如同活物,不断试图往血肉深处钻去,散发着阴寒与腐蚀的气息。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星辉与寂灭意境流转,轻轻点在那黑气之上。
“滋滋……”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那黑气剧烈地翻腾起来,发出细微的声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最终彻底消散。那弟子只觉得一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涌入手臂,那刺骨的冰寒与剧痛瞬间减轻了大半,不由惊愕地看向李玄尘,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苏映雪亦是美眸微睁,她与同门尝试许久都难以驱散的邪气,竟被李玄尘如此轻易化解?他这玄气……似乎与寻常功法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与浩大意境。
“多谢李师兄援手!”苏映雪郑重一礼,这一次,语气中的真诚远胜以往在镇中的客套。
李玄尘摆了摆手,神色依旧凝重dao:“苏姑娘不必多礼。此地凶险异常,玄冥教阴谋叵测,他们在此地的力量,恐怕远超你我想象。不知苏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苏映雪看了一眼受伤的同门,又望了望遗迹深处,秀眉紧蹙。带着受伤弟子,再贸然深入,无异于送死。但若就此退回,玄冥教的阴谋……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然地看向李玄尘,主动开口道:“李师兄,你之前所言,映雪已深信不疑。玄冥教在此行血祭之事,证据确凿。此地凶险,我等同门又多有损伤,恐难独立应对。不若……我们暂时联手,先查明真相,破坏其阴谋,再论其他恩怨如何?”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几名弟子皆是一惊,但看了看受伤的同门,又回想起方才李玄尘出手相助与驱散邪气的神妙,皆沉默下来,无人出言反对。
李玄尘略作思索。他孤身一人,虽有地图,但面对玄冥教未知的布置与高手,确实力有未逮。苏映雪实力不俗,更兼对玄冥教功法特性有所了解,若能联手,无疑胜算大增。至于过往恩怨……在大是大非面前,暂且搁下,亦是应有之义。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苏姑娘深明大义,李某佩服。既如此,我们便暂时联手,共同应对此劫!”
两人目光交汇,虽无太多言语,却在这一刻,达成了摒弃前嫌、一致对外的默契。
苏映雪心中微松,立刻道:“好!李师兄,你对这遗迹似乎更为熟悉,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但请吩咐。”
李玄尘也不推辞,取出那张残旧地图,在地上铺开,指向“魂井”标记所在的大致区域,沉声道:“据我探查与一位老向导所言,玄冥教的祭坛,极可能就设在这‘魂井’之旁。我们需尽快赶到此地,若能找到确凿证据,或伺机破坏祭坛,方能阻止血祭。”
苏映雪看着地图,又结合自己之前的探查,点头表示认同。
当下,两人商议,由李玄尘在前引路,苏映雪居中策应,另外两名伤势较轻的弟子负责断后并照顾受伤同伴。他们不再理会那些零散的寻宝者,避开玄冥教可能设下的明哨暗卡,沿着李玄尘规划的相对安全路径,相互照应,联手潜行,向着那风暴的核心——“魂井”区域,悄然进发。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无边的黑暗与死寂,笼罩了这片古老的遗迹。唯有风中,那若有若无的邪异香气,似乎愈发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