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峰之巅,罡风凛冽,刮骨如刀。
寻常弟子,便是灵皇境的修为,也断然无法在此地久留。
玄天圣者,负手前行,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背影,依旧孤高,却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重。
沈亦,跟在后面,双手插在袖子里,缩着脖子,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麻烦。
真是天大的麻烦。
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答应那个便宜师尊。
双份报酬?
要是这老冰块说的事情太啰嗦,就算给三份,也不干。
烤肉的时间都要错过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那片,只有历代宗主,才有资格,踏足的,最高处的,观星台。
那是一块,从山体中,天然延伸出来的,巨大黑石平台。
平台之上,空无一物,只有,万古不化的,孤寂与寒冷。
玄天圣者,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
没有,想象中的,居高临下。
没有,那种,执掌宗门大权的,威严审视。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然后,在沈亦,那有些,意外的注视下,对着他,这个,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那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嘉奖。
也不是,宗主对弟子的,垂青。
而是一种,平等的,带着,极致郑重的,古老礼节。
“老头,你这是做什么?”
沈亦,往旁边,侧了半步,避开了这一礼。
“年纪大了,腰不好,就别行这种大礼,闪了腰,我可没钱给你治。”
他的话,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玄天圣者,直起身,对于他的无礼,没有,丝毫的,在意。
他,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开口。
“神藏世界,你,救下的,不只是,那十几名弟子。”
“更是,整个,天剑宗。”
“老夫这一拜,是代天剑宗,万千弟子,谢你的,救宗之恩。”
沈亦,掏了掏耳朵。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的。”
他,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我还要回去,准备晚饭。”
“我那便宜师尊,可是答应了,报酬双份,你要是耽误了我的事,就得你来补。”
玄天圣者的准备的,满腹说辞,瞬间,被堵了回去。
他,活了近千年,第一次,发现,跟一个人,交流,是如此的,困难。
对方的思路,根本,就不在,他所能理解的,任何一个,层面之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份,无力的,挫败感。
他,终于明白,对付眼前这个青年,任何的,试探,任何的,权术,都是,可笑的,班门弄斧。
唯有,开诚布公。
“老夫,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玄天圣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交易?”
沈亦,总算,来了点,精神。
“说说看,要是报酬合适,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玄天圣者,沉默了片刻。
似乎,在组织,那足以,颠覆整个东域的,语言。
“从今日起,天剑宗,设立‘太上守护’一职。”
“地位,与宗主,等同。”
“可调动,宗门除禁地之外的,一切资源,无需,向任何人,报备。”
“老夫,想请你,担任此职。”
说完,他,死死地,盯着沈亦。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高的,价码。
这是,将,整个天剑宗的未来,都,压上去的,一场豪赌!
然而。
沈亦,听完之后,却,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他,直接,摇了摇头。
“没兴趣。”
“太上守护?听着就累。”
“我这人,懒散惯了,管不了事,也,不想管事。”
“你要是,真想交易,就来点,实际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
“双份的报酬,先结一下。”
“单子我早就列好了,回头,让我师尊,拿给你。”
“至于,你说的什么守护,还是,另请高明吧。”
玄天圣者,彻底,僵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沈亦的反应。
或,欣然接受。
或,讨价还价。
或,以此为筹码,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他,唯独,没有想过。
对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干脆到,仿佛,他刚刚,许诺的,不是,一个,至高宗门的,最高权力。
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为什么?”
玄天圣者,忍不住,问出了声。
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茫然。
“不为什么。”
沈亦,伸了个懒腰。
“就是,单纯的,麻烦而已。”
“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多研究几道,新菜式。”
玄天圣者,沉默了。
良久。
久到,连沈亦,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
他,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浊气,带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宗主的,威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沉重与,苍凉。
“看来,是老夫,想错了。”
他,自嘲一笑。
“你,根本,不在乎,所谓的,权势地位。”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换一种,交易方式。”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冰封万古的眸子,此刻,无比的,清晰。
“你,毁掉了,神印。”
“因为,里面,藏着一只,想,窥探你的,‘虫子’。”
“我,想知道,关于那只‘虫子’的,一切。”
“作为交换……”
他,停顿了一下。
“我,可以告诉你,关于,那扇‘门’的,一切。”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直,懒洋洋的沈亦,那副,仿佛,永远睡不醒的样子,第一次,消失了。
一股,无形的,恐怖气机,从他身上,一闪而逝!
整个,天剑峰之巅的,凛冽罡风,都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玄天圣者,只觉得,自己的神魂,被一头,沉睡的,太古凶兽,盯上了。
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但他,没有退。
他,只是,死死地,看着沈亦。
他,赌对了!
沈亦,对权势,没有兴趣。
但,他对,那未知的,更高层面的,东西,有兴趣!
“你知道,什么?”
沈亦,终于,开口。
那声音,很轻。
却,让,周围,凝固的空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知道的,不多。”
玄天圣者,艰难地,开口。
“只知道,我天剑宗,之所以,能,屹立东域数十万年,不倒。”
“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
“而是因为,我天剑宗的,真正使命,是,镇守。”
“镇守,那扇,不知何时,会,再度开启的……门。”
“而那只‘虫子’,很可能,就,来自,门后。”
沈亦,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玄天圣者。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没有了,慵懒与嫌弃。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思索。
玄天圣者,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唯一的,机会。
他,不再犹豫。
手腕,一翻。
一块,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混沌色彩的,古朴石牌,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石牌之上,没有任何,文字。
只有,一道,深刻的,剑痕。
那剑痕,明明,静止不动。
却,给人一种,它,随时,都会,破开这方天地,斩向,未知虚空的,错觉。
“这是,我天剑宗的,创派祖师,留下的,唯一信物。”
“里面,封存着,他老人家,关于‘门’,关于‘门后’,以及,关于,一个,连我们,都,无法理解的,身份的,所有,记载。”
玄天圣者,托着那块石牌,向前,递出。
他的动作,缓慢,而,郑重。
仿佛,托起的,是,整个天剑宗,数十万年的,宿命。
“这个身份的名字,叫做……”
“守墓人。”
他,看着沈亦,那双,骤然,收缩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后的,交易筹码。
“只要,你,愿意,接下,这份,因果。”
“它,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