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邓正阳伏在马背上,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 —— 从东昌府出发到现在,他已连续赶路三日,除了必要的饮水与喂食马匹,几乎没有停歇。
马鞍旁的布袋里,装着那枚刻有 “陆” 字的玉扳指、崔陵赠予的银票与名册,还有他精心伪造的扬州布商文书,这些都是他在洛阳立足的关键。
“驾!” 邓正阳猛抽一鞭,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速度又快了几分。他心里清楚,沧州城内的粮草仅够支撑一月,若不能在一个月内让永昌帝对陆承钧产生猜忌,切断朝廷支援,沧州之围将难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第四日傍晚,洛阳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夕阳下,高大的城墙巍峨耸立,城门处的士兵正逐一检查进出人员,戒备森严。邓正阳放缓马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锦缎长衫 —— 这是他特意准备的商人服饰,袖口绣着淡淡的缠枝莲纹样,既显富贵,又不张扬。
抵达城门处,一名士兵上前拦住他:“干什么的?出示文书!”
邓正阳翻身下马,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伪造的扬州布商文书,递了过去:“军爷辛苦,在下是扬州‘福顺布庄’的掌柜,姓徐,此次来洛阳是为了采买丝绸,顺便拜访几位老客户。”
徐坤是邓正阳早些年做生意结交的扬州商人,身份可靠,邓正阳虽在山东鲜为人知,但毕竟参加过沧州的庆功宴,他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否被朝廷知晓,只得化名参加。
士兵接过文书,仔细翻看 —— 文书上盖着扬州府的官印,记录着布庄的规模、经营范围与过往交易记录,细节详实,看不出丝毫破绽。士兵又打量了邓正阳一番,见他衣着得体,谈吐温和,身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便递回文书:“进去吧,注意遵守洛阳的规矩,夜间不许随意走动。”
“多谢军爷!” 邓正阳拱手道谢,牵着马匹,缓缓走进洛阳城。
洛阳城内灯火通明,街道上车水马龙,叫卖声、马蹄声、丝竹声交织在一起,一派繁华景象。邓正阳没有急于去联系崔陵的门生,而是先找了一家位于城南的 “悦来客栈”—— 这家客栈靠近商业区,往来商人众多,不易引人注目。
“掌柜的,给我开一间上等房,再给我的马喂最好的草料。” 邓正阳走到柜台前,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语气大方。
客栈掌柜见他出手阔绰,立刻满脸堆笑:“客官里面请!上等房已经备好,小的这就让人去安排马匹!”
进房后,邓正阳先是仔细检查了房间的门窗,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放心下来。
随后,他叫来店小二,点了一桌上等酒菜,看似随意地问道:“小二,我这还是第一次来洛阳,不知道城里哪家绸缎庄的丝绸最好?还有,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店小二一边布菜,一边滔滔不绝地说道:“客官您问对了!城里的‘瑞祥绸缎庄’最有名,宫里的娘娘都常从他们家采买丝绸!至于新鲜事,最近最热闹的就是山东战事了 —— 听说陆承钧将军正率大军围沧州,可打了这么久,还没拿下,不少人都在议论呢!”
邓正阳心中一动,故意露出疑惑的神色:“陆承钧将军?我在扬州时也听过他的名声,说是常胜将军,怎么会拿不下一个沧州?”
“谁知道呢!” 店小二压低声音,“有人说陆将军兵力不足,也有人说黄承天太狡猾,还有人……”
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看,才继续说道,“还有人说,陆将军故意拖着不打,是想趁机索要粮草和兵力呢!”
邓正阳眼神微亮,知道这正是他可以利用的舆论。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而聊起布庄生意:“说起来,我这次来洛阳,还想看看有没有好的织机师傅,我们扬州的云锦虽好,却在提花工艺上差了些……”
他侃侃而谈,从布料的选材、染色的技巧,到织机的改进、市场的行情,说得头头是道 —— 这些都是他早年在松江经营布庄时积累的经验,此刻信手拈来,丝毫看不出破绽。
店小二听得连连点头,对邓正阳的 “布商” 身份更是深信不疑:“邓掌柜真是行家!您要是想找织机师傅,小的可以帮您打听,我有个远房亲戚就是做织机的!”
“那就多谢小二了!” 邓正阳笑着端起酒杯,“这杯我敬你!”
接下来的几日,邓正阳一边以采买丝绸、寻找工匠为由,在洛阳的商业区频繁活动,结识了不少往来商人与绸缎庄掌柜,进一步巩固自己的 “布商” 身份;一边按照崔陵名册上的信息,悄悄联系上了第一位门生 —— 现任户部主事的柳青云。
柳青云的府邸位于城东的小巷内,院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邓正阳递上拜帖,说明自己是崔陵的故人,很快就被请进院内。
“徐掌柜远道而来,不知先生可有什么吩咐?” 柳青云坐在堂内,语气谨慎 —— 他虽认崔陵为师,却不清楚邓正阳的真实目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邓正阳没有直接说明来意,而是先将装有五百两银票的锦盒放在桌上,推到柳青云面前,语气诚恳:“柳大人,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一来感谢您肯见我,二来也想请您帮个忙。”
柳青云看着锦盒,眉头皱起:“徐掌柜这是何意?有话不妨直说,银子我不能收。”
“柳大人先别急着拒绝。” 邓正阳叹了口气,语气凝重起来,小人此次来洛阳,表面是采买丝绸,实则有一事相告 —— 我在北上途中,遇到一名溃散的朝廷军士兵,他伤势严重,我救了他,可他没撑多久就死了。临死前,他跟我说了一件大事:陆承钧将军与黄承天早有勾结,山东的两次战事失利,都是故意为之,如今围城也是为了消耗朝廷粮草,好趁机要挟陛下。”
柳青云脸色一沉:“徐掌柜,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陆将军是朝廷重臣,岂能凭一个亡兵的话就随意污蔑?”
“小人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不敢贸然声张。” 邓正阳语气坚定,
“我有证据能证明此事,只是这证据太过关键,需找到可靠之人,才能拿出 —— 小人今日来,一是想请柳大人帮我摸清楚,朝中哪些大人与陆将军有嫌隙,毕竟此事若找错了人,不仅扳不倒陆将军,还会引来杀身之祸;二是想请您帮我引荐几位可靠的大人,晚辈愿以银钱开路,只求能将此事禀明陛下,不让国家的兵力与粮草白白浪费。”
柳青云看着邓正阳的眼神,渐渐多了几分探究:“你一个布商,为何要管朝廷的事?这里面若有好处,你图什么?若没有好处,你又何必冒险?”
邓正阳心中一紧,知道对方在怀疑他的动机。
他立刻露出悲愤的神色,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柳大人!我虽只是一介商人,却也知道‘家国’二字!那士兵死在我面前时,胸口还插着箭,嘴里念叨着‘不能让陆将军害了朝廷’,那样的场景,我怎能视而不见?我福顺布庄在扬州也算有些家业,不缺钱财,我图的不是好处,是心安!是不想看到国家的士兵被小人残害,不想看到陛下被蒙在鼓里!这就是我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