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衙的夜总是来得格外静。张温辽坐在窗前，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的玄铁刀。刀鞘上的缠绳是他亲手编的，当年在徐州军帐里，他编了整整三个夜晚才让绳结贴合掌心的弧度。
窗外的梆子敲过三更，他突然将刀拔出半寸，月光顺着刀刃流淌下来，映出刀身上 “温辽” 二字。这是李闯当年赐的刀，如今却成了烫手的烙铁。
他想起帅府门前那三个响头，想起周鹏在城门口的揖拜，想起黄承天握着他的手说 “疑人不用” 时的温度。
“既来之，则安之。” 张温辽对着刀身喃喃自语，将刀重新归鞘。刀身在鞘中发出轻吟，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定 —— 从此往后，他是黄承天麾下的将军，不是徐州弃子。
翌日清晨，张温辽向值勤的卫兵打听清楚王破军的住处，便提着食盒穿过府衙的回廊。
墙角的积雪刚化了一半，露出湿漉漉的青砖，几株迎春花已冒出嫩黄的花苞。
王破军住的小院就在药圃旁，张温辽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铁器摩擦的声响。
推开虚掩的木门，只见廊下坐着个光膀子的汉子，正低头用布擦拭着一柄长剑。
“王兄弟。” 张温辽站定脚步，食盒放在廊柱边发出轻响。
王破军猛地抬头，长剑 “当啷” 掉在地上。他左臂肩上的绷带还渗着血丝，正是芒砀山之战与张温辽交手被小兵袭击的地方。
“张将军？” 他慌忙起身，动作太急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张温辽捡起长剑：“这剑真是好剑。” 他将长剑递回去，“我听府里的弟兄说你在此养伤，拿了些排骨汤来。”
王破军接过长剑摩挲着，声音闷闷的：“那日在芒砀山，与张将军交手，至今仍在回味啊。”
“战场交锋各为其主，不必挂怀。” 张温辽打开食盒，排骨汤的香气漫出来，“何况我如今也是济南的人了。”
王破军抬头看他，突然笑了：“我就喜欢痛快人！”
他从廊下拖过张矮凳，“张将军试试我这伤药，听说是找神医张仲泰亲手配的，比军中的金疮药管用十倍。”
两人就着晨光喝起汤，长剑靠在廊柱上，剑穗在风里轻轻摇晃。院角的积雪融水顺着墙根流淌，发出潺潺的声响。
三日后的演武场，林大虎正带着亲兵操练刀法，他的长枪立在侧。
普通士卒们手里握着最普通的刀，跟着林大虎的招式挥砍，刀身划过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
林大虎手持一柄厚背大刀，刀风凌厉，一刀劈下，身前的木桩应声断裂，断面平整如镜。
“都给我用心练！” 他声如洪钟，“这刀法练熟了，才能在战场上保命！”
“好刀法！” 喝彩声从场边传来，林大虎回头，见张温辽与黄狗儿并肩站着，手里还提着柄玄铁刀。
“张将军要不要赐教几招？” 林大虎将厚背大刀扛在肩上，刀刃上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张温辽解下腰间佩刀递给旁边侍从，黄狗儿趁机一把接过：“我来给张将军拿着。”
张温辽接过亲兵递来的一柄普通长刀 —— 他得先熟悉济南将士惯用的兵器，对林大虎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林将军枪法盖世，那日芒砀山一战，末将记忆犹新。”
两柄刀在阳光下撞出火星。张温辽的刀法刚猛霸道，刀风扫过地面卷起混着残雪的尘土，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林大虎的刀法则灵动刁钻，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对方的锋芒，寻找反击的机会。
三十回合后，林大虎一刀横扫，张温辽却不闪不避，手腕翻转间长刀斜挑，精准地磕在厚背大刀的刀脊上。只听 “当” 的一声巨响，林大虎只觉一股势大力沉的劲顺着刀身传来，厚背大刀竟脱手飞出，“哐当” 落在丈外的雪地里。
“我输了。” 林大虎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果然术业有专攻！论刀法，我确实不如张将军。”
张温辽收刀入鞘，拱手道：“林将军客气了。您本就惯用长枪，那日芒砀山您正面击败我，这份本事，末将自愧不如。”
黄狗儿在一旁拍手：“这下好了，咱们济南又多了位刀法好手。以后林将军教枪法，张将军教刀法，弟兄们的战力定能大增！”
几日后，暮色降临时，府衙的议事厅里已点起了油灯。
黄承天看着铺开的地图，手指在黄河口的位置敲了敲：“朝廷得知咱们拿下济南后，气得跳脚，派了兖州、东昌府的兵马屯在黄河对岸，足足有一万人。”
韩明璋接过话头：“可他们的主力都去了幽州打北狄，这一万人看着唬人，实则多是些老弱残兵，连像样的甲胄都凑不齐。”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即便如此，他们卡在黄河要道，东昌府的粮船都不敢走黄河水道了，长此以往商路必受影响。”
王破军突然开口：“兖州吗？兖州府兵统领赵业祖是个草包，麾下五千人里，能打仗的不足三千。这次凑出来的一万人，怕是把各县的衙役都算上了。”
黄狗儿感觉自己身旁的林大虎在听到赵业祖的名字的时候，身体一直在发抖。
周砚皱起眉头：“这群兵虽弱，但一日不除，济南的商路就一日不得安宁。只是咱们若出兵，不知是否妥当？”
张尽忠猛地拍桌：“有什么不妥的！这群乌合之众，也敢在黄河边耀武扬威，不打退他们，他们还真当济南好欺负！”
黄狗儿沉吟道：“可济南还得防备着徐州，李闯那人反复无常，若是咱们兵力都调去黄河口，他趁机来犯可就麻烦了。”
韩明璋点头附和：“小黄将军说得有道理，徐州那边不能不防。但黄河口的兵也确实得打退，不然商路受阻，济南的根基都会动摇。”
黄承天目光扫过众人：“大家再好好琢磨琢磨，究竟要不要打退他们？”
黄狗儿思索片刻，开口道：“依我看，必须打退他们。济南如今以商立足，商路就是命脉，命脉被掐住，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们虽是一万人，但多是弱兵，咱们出兵有很大胜算。”
张尽忠连连点头：“小黄说得对！就是要打退他们，让他们知道济南的厉害！”
黄狗儿看了一眼林大虎，似乎今晚的林大虎格外安静，但一直握着拳。
黄承天沉吟半晌，最终拍板：“好，那就打退他们！我看就派林大虎、黄狗儿和张尽忠三人，率八千兵去渡口。”
林大虎闻言，抱拳道：“大帅，济南需防备徐州，兵力不能调太多。依我看，五千人足以打退那帮兵了，留下的人正好守着济南，防备徐州异动。”
黄狗儿也跟着说道：“是啊，哥，那些兵本就战力不强，五千精锐足够了，没必要动用八千兵力，得给济南留些后手。”
黄承天看着两人自信的神情，又看向韩明璋，韩明璋点头道：“林将军和小黄将军说得有理，五千精锐对付那帮弱兵绰绰有余，留下的兵力防备徐州，确实更稳妥。”
黄承天点点头：“好，那就依你们，五千兵！你们三人务必小心，速战速决，早日凯旋。”
三人齐声应道：“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