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济南有条不紊的重建之际,济南失守的奏折飞一样的飞到了京城。
太和殿的梁柱投下森然阴影,永昌帝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阶下群臣的争执声如蚊蚋嗡鸣,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御案上,济南失陷的奏报墨迹淋漓,像一滩未干的血渍,与幽州急报上 “北狄铁骑三日破三城” 的朱批形成刺目的对照。
“陛下,” 萧烈锋捧着奏报的手青筋暴起,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黄承天窃据济南,此风绝不可长!东昌、兖州尚有两万府兵,若即刻调遣,不出一月便可收复!” 他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
绯色官袍在昏暗的殿内格外醒目,魏帷幄上前一步,玉带在腰间绷得笔直:“北境才是心腹大患!阿骨律的狼旗已过狼居胥山,若雁门关失守,洛阳危矣!”
其实对魏帷幄来说,这天下无论谁坐,只要是汉人,掌权的还是世家,抵抗北狄才是重点。
“魏丞相是要弃济南于不顾?” 御史王策尖声反驳,“济南粮库若失,北疆军饷从何而来?”
群臣争论不休时,户部尚书杨盈川突然出列,此刻却眉头紧锁:“陛下,臣以为两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只是北狄压境,确是无暇分兵济南。依臣之见,不妨行一权宜之计 —— 招安。”
“招安?” 兵部尚书郭镇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招安反贼?杨尚书莫不是老糊涂了!”
杨盈川却不理会他的嘲讽,继续道:“可下诏招安徐州李闯,许以高官厚禄,令其征讨黄承天;或遣使者入济南,封黄承天为济南知府,令其围剿李闯。此乃以贼讨贼之策 ——”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臣:“即便二人皆不受招安,也能让他们互生嫌隙。黄承天刚占济南,根基未稳,若得知李闯可能受朝廷招安来攻,定会心生警惕;李闯本就对济南虎视眈眈,见朝廷对黄承天抛橄榄枝,难保不会妒火中烧。届时二人互相猜忌,自然无暇他顾,我朝便可专心应对北狄。”
御案后的永昌帝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计策虽不光彩,却正中要害 —— 乱世之中,能稳住局面便是良策。他看向魏帷幄:“魏丞相以为如何?”
魏帷幄沉吟片刻,缓缓道:“杨尚书此计虽险,却不失为权宜之策。只是黄承天行事颇有章法,恐不易上钩;李闯出身草莽,贪利而多疑,或许能成。”
“臣反对!” 礼部尚书袁文肃厉声驳斥,“招安反贼,置朝廷威严于何地?若传出去,天下人岂不以为朝廷惧怕反贼?”
“袁尚书糊涂!” 杨盈川针锋相对,“如今北狄兵临城下,何来威严可言?保住洛阳,保住北疆,才有资格谈威严!”
鎏金镇纸突然重重拍在御案上,奏章四溅。永昌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够了!” 殿内瞬间死寂,只有烛火在风里噼啪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准杨尚书所奏。传旨:东昌、兖州募兵各五千,严守黄河渡口,不得妄动;封徐州李闯为‘讨逆先锋’,许以破贼后赏徐州三县,封县候,令其监视黄承天动向;另遣使者携济南知府印信赴济南,试探黄承天心意。”
袁文肃还想争辩,却被皇帝冰冷的眼神逼退。看着群臣躬身领旨的背影,永昌帝望向窗外沉沉夜色,这步以贼制贼的险棋,终究是落子了。
徐州城的校场尘土飞扬,李闯踩着刚缴获的战马镫子,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
他看着弟兄们操练的身影,铁枪劈砍的寒光与呐喊声交织成一片悍勇的气场。亲卫捧着洛阳来的圣旨,在他面前躬身如弓,明黄的卷轴在灰扑扑的校场里显得格外刺眼。
“平北侯?” 李闯一把抢过圣旨,粗粝的手指捏皱了卷轴边缘,喉间发出低沉的嗤笑。
他将圣旨扔给身后的亲兵,那些跟着他从苏北杀出来的弟兄们顿时哄笑起来,靴底碾过 “奉天承运” 的字样,像踩碎一地虚伪的月光。
一想到黄承天,李闯心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又痒又疼。年关刚过,探马就回报济南兵力空虚,那时候他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毕竟徐州就引来了多次围剿,可谁能料到,黄承天那小子动作这么快,竟然不声不响就占了济南!
那济南城,可是块实打实的肥肉啊!地处中原腹地,粮库充盈,交通便利。每次想到自己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落入别人口中,李闯就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心腹周鹏凑过来时,甲胄上还沾着晨练的汗渍:“大哥,济南被黄承天占了,那可是块肥肉。咱们要不要……”
一口唾沫啐在尘土里,李闯望着北方的天际线。“让张温辽带三千人去芒砀山。” 李闯拔出腰间刀,刀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直指北方,“多派斥候,把济南的动静盯紧了。”
周鹏愣了愣:“不打?”
“打什么?” 李闯收刀入鞘,刀柄上的狼牙印硌得手心发麻,“我们不打也有朝廷打,让黄承天先跟朝廷耗着。等老子扩充到五万弟兄,别说济南,就是洛阳……”
话没说完,他突然翻身上马,铁蹄扬起的尘土里,弟兄们操练的呐喊声愈发响亮,像一团越燃越旺的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