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雪下得正紧，鹅毛般的雪片裹着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像刀割。凌玄站在洛阳城的城楼上，看着下方街道上蹒跚行走的人影，指节捏得发白。
那些曾是鲜活的百姓，如今皮肤泛着青灰，双眼空洞如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们成了魔奴，被魔气啃噬了神智，只懂服从黑暗的指令。街角的药铺早已被砸烂，药渣混着雪水淌了一地，原本贴在门上的“济世救人”牌匾，此刻只剩下半截，在风中吱呀作响。
“凌玄大人，”身后传来林墨的声音，他的斗篷上落满了雪，睫毛上甚至挂着冰碴，“城西的祈福阵彻底失效了，最后一道光刚才灭了。”
凌玄回头，看见林墨怀里抱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那孩子约莫五六岁，脸蛋冻得通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那些魔奴，眼里满是恐惧。
“是白灵薇干的。”凌玄的声音冷得像冰，“她在阵眼埋了‘蚀灵散’，专门啃噬清欢留下的神力。”
苏清欢生前走遍人间，在百座城池布下祈福阵，本是为了护佑百姓平安，如今却成了魔气蔓延的突破口。那些阵眼曾是人间最温暖的光，现在却成了魔奴聚集的巢穴。
“大人，城东粮仓被魔奴围了！”一名天兵匆匆来报，铠甲上沾着血污，“守粮的士兵快撑不住了，魔奴太多，而且……而且它们好像不怕普通刀剑了！”
凌玄摘下背上的重剑，剑身在雪光中闪着凛冽的寒芒：“林墨，带孩子去城北教堂，那里有清欢留下的圣水盆，暂时能护住他们。”他顿了顿，看向小女孩冻得发紫的手，“告诉教堂的嬷嬷，守住圣水盆，等我回来。”
小女孩突然抓住凌玄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哥哥，你会回来吗？我娘说，穿铠甲的都是大英雄，英雄不会骗人的。”
凌玄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蹲下身，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女孩身上，披风上还残留着苏清欢绣的金线花纹——那是她去年冬天一针一线缝的，说这样能沾点暖气相。
“会的。”他的声音放得很柔，“等我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打跑，就带你去找娘，好不好？”
女孩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嗯！我等你！”
凌玄站起身，重剑“哐当”一声拄在地上，剑柄上的龙纹在雪光中苏醒般亮起。他看向身后的天兵天将，目光扫过每个人冻得发紫的脸，声音穿透风雪：“清欢的阵被破了，我们就是百姓最后的阵！今天，哪怕拼尽神魂，也得把洛阳城守住！”
“守住洛阳城！”天兵们的呐喊震落了城楼上的积雪，刀枪碰撞的脆响混着风雪声，在天地间激荡。
城东粮仓前，魔奴已经堆成了小山。它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指甲又尖又黑，嘴里淌着涎水，看到活物就红了眼。守粮的士兵背靠背站在粮仓门口，长矛上挑着魔奴的尸体，却还是被逼得步步后退。
“让开！”凌玄的重剑横扫而出，金色的剑气像一道光墙，瞬间将前排的魔奴劈成两半。黑色的血溅在雪地上，冒出阵阵白烟。他落在士兵中间，剑脊一磕一名士兵的长矛：“换重弩！射它们的眉心！”
魔奴的眉心处有个淡红色的小点，那是魔气聚集的地方——这是苏清欢生前告诉凌玄的，她说万物皆有破绽，哪怕是魔也一样。
重弩破空的声音响起，果然，箭头刺入眉心的魔奴瞬间僵住，黑色的身体迅速化为飞灰。士兵们精神一振，纷纷调整阵型，弩箭如雨点般射向魔奴群。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笑声从半空传来：“凌玄，你倒是比你家那位会打仗。”
白灵薇踩着一柄黑色的骨伞悬浮在半空，她穿着件猩红的长袍，袍子上绣满了扭曲的符文，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可惜啊，你守得住粮仓，守得住全城的人吗？”
她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黑色的光球，光球里隐约能看到无数痛苦的人脸：“这是我用百座城池的生魂炼的‘噬魂球’，你说，要是把它扔进洛阳城中心……”
“你敢！”凌玄的重剑直指白灵薇，剑气在他周身盘旋，“白灵薇，清欢没杀你，不是让你祸害人间的！”
“苏清欢？”白灵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花枝乱颤，“那个蠢货，到死都以为能用爱感化我？她以为把混沌血脉给了孩子，就能挡住黑暗本源了？告诉你，等我把这城的人都炼成魔奴，第一个就去挖了她的坟，把她的骨头碾成粉！”
“找死！”凌玄的眼睛瞬间红了，重剑上的龙纹爆发出刺眼的光，他足尖一点，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金光，朝着白灵薇刺去。
白灵薇却不躲，反而张开双臂，任由金光穿透她的身体。可她的身体却像水汽般散开，原地只留下那件猩红的袍子。
“傻小子，又中计了。”真正的白灵薇出现在粮仓顶部，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你看那是什么？”
凌玄猛地回头，只见粮仓深处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小的黑色虫子，它们正啃噬着粮堆，而粮堆后面，赫然是十几个被绑着的百姓，他们的头顶都悬着一根细细的黑线，线的另一端握在白灵薇手里。
“这些人，都是苏清欢祈福阵的守护者。”白灵薇轻轻扯了扯线头，一名老者的身体便抽搐了一下，“你说，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线快？”
凌玄的剑停在半空，进退两难。他能感觉到，那些百姓体内还有微弱的生机，若是硬闯，他们肯定活不成。
“放了他们。”凌玄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要什么，我给你。”
白灵薇笑得更得意了：“早这样不就好了？我要你……把混沌血脉的封印解开。”
她指的是凌玄和苏清欢的孩子——那个还在襁褓中，就被苏清欢用自身神魂封印了混沌血脉的婴儿。那血脉是三界唯一能抗衡黑暗本源的力量，也是白灵薇最忌惮的东西。
“不可能。”凌玄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别怪我了。”白灵薇手指一紧，一根线头瞬间绷直，那名老者的眼睛猛地睁大，随即失去了神采，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要！”一名年轻士兵嘶吼着冲过去，却被魔奴扑倒在地。
凌玄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他突然将重剑插进地里，双手结印，金色的神力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整个粮仓罩在里面。
“白灵薇，你看清楚了。”他的声音在结界中回荡，“这是清欢教我的‘共生阵’，我若死了，这结界就会自爆，你和这些魔奴，一个也跑不了。”
结界外的魔奴疯狂撞击着光壁，发出沉闷的响声。白灵薇的脸色终于变了：“你疯了？！”
“我没疯。”凌玄的目光落在那些被绑的百姓身上，“放他们走，我留在这里陪你玩。”他的神力在快速流失，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清欢说过，守护不是拼命，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舍。”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放开我爹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墨抱着的那个小女孩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她手里举着个小小的圣水盆，盆里的水洒出来，落在魔奴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是圣水盆的水！”林墨又惊又喜，“清欢的神力还在！”
小女孩跑到凌玄身边，把圣水盆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则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对着白灵薇怒目而视：“不准你欺负我爹爹！”
白灵薇看着那盆圣水，又看看挡在凌玄身前的小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好，好得很！那就一起死吧！”
她猛地扯动所有线头，就在这时，那些被绑的百姓突然齐齐发力，挣断了身上的绳索——他们的手腕上，都戴着一枚小小的玉扣，那是苏清欢当年送给他们的平安扣，里面藏着一丝神力，刚才一直被魔气压制着，此刻被圣水盆的水激活了。
“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百姓们捡起地上的木棍、石块，朝着魔奴冲去。
凌玄趁机抓起圣水盆，将水泼向白灵薇。圣水落在她的长袍上，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
“啊——！”白灵薇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火焰中扭曲，“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风雪中，那些魔奴失去控制，很快被天兵和百姓合力剿灭。
凌玄扶住快要摔倒的小女孩，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笑了笑：“你看，我们守住了。”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突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我以为你要像娘一样丢下我了……”
凌玄的心像被揉碎了，他紧紧抱着小女孩，抬头看向漫天飞雪，轻声说：“清欢，你看，他们都好好的。”
雪还在下，但粮仓的屋顶上，一缕阳光正奋力穿透云层，落在圣水盆里，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