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青铜编钟的嗡鸣惊醒了云府上空盘旋的寒鸦。九重朱门次第洞开,露出铺陈玄色龙纹毯的演武场。祭坛上三百六十五盏鲛油长明灯摇曳生辉,映照着层层叠叠的檀木牌位——这里既是祭祀祖灵的圣地,亦是决定家族权柄更迭的角斗场。
辰时三刻,各房掌事踏着特定的方位入场。东侧观礼台端坐着守旧派的长老们,云纹绶带在晨风中纹丝不动;西侧革新派的座席则不时响起玉珏轻击之声,三长老云逸风正抚摸着翡翠扳指,与身旁执事低语。当执钟使敲响第七声钟鸣时,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入口处。
青衫少年踏着青石板上的露水走来。洗得发白的衣袂掠过石阶残叶,腰间悬着的玄魄坠在曦光中流转着幽微青芒。他所经之处,议论声如潮水般退去又涌起:
“听说在藏经阁取了那卷《游龙九变》...”
“大长老特意准他进甲字库,存心要看笑话罢?”
“瞧这通身气度,倒比正牌嫡系还...”
云宸对窃窃私语恍若未闻,径自走向祭坛下首的紫檀交椅。当他拂袖落座时,整片观礼区的灵气突然产生微妙偏转,仿佛有无形龙脉正向他周身汇聚。福伯垂手侍立在椅后阴影里,枯瘦指节间扣着三枚淬毒透骨钉。
“吉时到——”司礼官拖长的唱喏声中,九位袒露右臂的巫祝踏着禹步起舞。他们手中青铜钺刀划破空气时,祭坛四周突然升起半透明的结界。一头通体雪白的夔牛被牵上祭台,当兽血洒入铭文凹槽的刹那,所有牌位同时震颤起来。
大长老云崇山在此时现身。紫金冠冕垂下的玉旒遮住了他锐利的眼神,但当他经过云宸座前时,悬在腰间的螭龙玉佩突然迸发刺目寒光。跟在他身后的云峰身着月白箭袖,指尖萦绕的淡金真气竟在青石板上烙下浅浅足迹。
“开血脉镜!”云崇山挥袖间,祭坛中央升起丈许高的青铜古镜。镜面掠过在场子弟时,大多数人身上只浮起薄薄红雾,唯当照到云峰时竟凝出赤蛟虚影,而云宸周身则笼罩着怪异的青灰色迷雾。
三长老云逸风忽然轻笑:“听说上古有异脉,非血裔可承。”
“旁门左道。”云崇山拂袖转身,祭坛四周的十八面战鼓同时擂响。
最初登场的子弟们像精心编排的傀儡。剑器交击迸发的火星刚点燃气氛,立刻被结界吸收;某房少女施展的《流云袖》刚卷起三丈红绫,就在巫祝的凝视中化作飘絮。直到某个虬髯汉子被对手震飞出结界,鲜血在龙纹毯上洇出暗红印记,场中才真正躁动起来。
“北房云狰,请少主赐教!”
壮硕青年跃上擂台时,足下青砖绽开蛛网裂痕。他裸露的臂膀上蜿蜒着诡异的刺青,每次呼吸都带动刺青泛起紫光。观礼台东侧响起成片的玉磬敲击声——这是守旧派约定好的助威信号。
云宸起身的动作带着奇特的韵律。他迈步走向擂台的七息时间里,竟有六片落叶悬停在他衣袂三尺之外。当结界光幕在他身后合拢的刹那,云狰臂上刺青突然活过来般扭动,凝成三头蛇虚影扑噬而出。
“是巫蛊家的附灵术!”西看台有人失声惊呼。
青年獠牙毕露,双拳裹挟腥风直取面门。就在拳锋触及青衫前襟的瞬间,云宸的身影如同投入石子的倒影般微微荡漾。云狰志在必得的一击穿过残影,整个人因惯性向前趔趄。此时众人才看见,云宸不知何时已立在擂台边缘的承露盘上,指尖正轻抚着盘中凝结的晨露。
“装神弄鬼!”云狰怒吼着转身,刺青中又窜出两道蛇影。这次他的拳头在半空突然变向,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然而云宸只是抬脚踏碎一片琉璃瓦,飞溅的碎片在阳光下幻化成九道虚实难辨的身影。
当云狰疲于应付幻影时,真身早已出现在他背后。玄魄坠青光微闪,云宸并指如剑点向对方后心——并非任何杀招,只是将某片沾着露水的落叶按进了刺青核心。疯狂扭动的蛇影突然凝固,随后连同刺青一起化作青烟消散。
“承让。”少年飘然落回紫檀椅,仿佛从未离开过座位。
满场死寂中,云峰捏碎了座椅扶手。他阴冷地盯着那片正在融化的琉璃瓦,终于看清上面残留的并非真气痕迹,而是某种更古老的空间法则。祭坛上的血脉镜此时突然自主嗡鸣,镜中青灰雾气里隐约现出龙角虚影。
云崇山指节发白地按住祭坛栏杆,在他身后,某位黑袍长老的袖中悄然滑出半截噬魂刃。福伯佝偻的身躯微微前倾,三枚透骨钉已滑入指缝。而三长老云逸风正抚掌轻笑,翡翠扳指映出结界上方盘旋的猎隼——那是革新派布置的第三重后手。
年祭的序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