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站在冰封的界江岸边,望着对岸模糊的灯火,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转瞬即逝的雾团。江面上的冰层厚得能跑马车,冰层下的水流无声涌动,像藏在暗处的巨兽,吞噬着来往的痕迹。
他已经换了模样。
用空间里备着的易容材料,将原本的东方面孔改得棱角模糊,肤色深了些,眉眼间多了几分中亚人的特征。这是他路上琢磨出的法子——跨境不易,一张“生面孔”比什么都危险,倒不如换张不起眼的脸,混在往来的流民里,反倒安全。
小黑缩在他怀里的棉兜子里,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江风像刀子似的刮过,带着冰碴子,沈言把裹着猫的棉兜系得更紧些,指尖触到布料下温热的小身子,心里踏实了几分。
“过江不?五十块,保你安全到对岸。”一个裹着破旧羊皮袄的汉子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在沈言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评估他的“价值”。
沈言没立刻回答,只是指了指江面上几个正在凿冰捕鱼的人影:“这时候过江,不怕巡逻的?”
汉子嗤笑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巡逻的?这鬼天气,他们躲在屋里喝酒还来不及。再说了,真遇上了,我有路子应付。”他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东西,看形状像是把短枪。
沈言从怀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票子递过去:“不用你送,指条没人的路就行。”
汉子眼睛一亮,飞快地抢过票子塞进怀里,压低声音说了个方位:“顺着下游走三里地,有处冰缝,那里的冰层薄,好凿开,巡逻的也少。记住,过了江别往亮处去,顺着林子走,找那些挂着‘合作社’牌子的地方,那里才有你要的东西。”
沈言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往汉子指的方向走去。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寂静的雪原上格外清晰。
他知道汉子说的“合作社”是什么。
前世看过的资料里提过,这时候的北方邻国,靠着华夏偿还的债务,日子比这边好过些,至少物资没那么紧缺。那些挂着“合作社”牌子的地方,其实就是物资中转站,堆放着从华夏运过去的各类物资,等待分拣、入库。
而这些物资里,有多少是被挑挑拣拣后剩下的“不合格品”,只有天知道。
沈言想起路上听来的传闻——拉去的冻肉,对方说“有异味”,打回来;运去的粮食,说“杂质超标”,退回来;甚至连布匹,都能挑出“染色不均”的毛病。可这些被退回来的东西,拉回原地早就坏了,只能按照指示,咬牙倒进海里。
八十多亿的债务,像座大山压在华夏的脊梁上。而对方用这种近乎刁难的方式,一点点磋磨着本就紧绷的神经,分明是拿捏着“你奈我何”的底气,恶心人,却又让人发作不得。
沈言不是什么伟人,没能力改变这一切。但他憋着股气——凭什么?凭什么好东西要被这么糟践?凭什么明摆着的欺负要硬生生受着?
他这趟来,就是要“拿”点东西回去。
不偷别的,就偷那些被他们挑剩下、准备销毁的“不合格品”。烂肉也好,带杂质的粮食也罢,在他这里,只要还能入口,就比倒进海里强。他空间大,别说装这些,就算再多点,也填不满那片扩张出的荒芜角落。
至于“嘎人增空间”,不过是随口的念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沾更多血腥,只是这空间确实随着他精神力的增强在缓慢扩大,或许与他一路来的经历有关,但他懒得深究——有用就够了。
凿开冰缝花了整整两个时辰。
冰镐砸在冰层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虎口发麻。沈言轮流用热水和烈酒擦手,防止冻伤,汗水浸湿了里层的棉衣,又被寒风冻成冰碴,贴在皮肤上,又冷又硬。小黑在棉兜里不安地动了动,沈言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低声说:“快了。”
终于,冰层“咔嚓”一声裂开,露出下面墨绿色的江水。沈言不敢耽搁,将背包捆在背上,抱着小黑,小心翼翼地从冰缝滑下去,落入刺骨的江水中。
冰冷的江水瞬间浸透了棉衣,冻得他牙关打颤,几乎喘不过气。他咬着牙,凭借着常年锻炼的体力,在水下奋力划水,冰冷的水流像无数根针,刺得四肢百骸都在疼。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抓住了对岸的冰沿,拼尽全力爬了上去,趴在雪地里大口喘气,浑身冻得像块冰。
他立刻从空间里取出烈酒,倒在身上揉搓,直到冻僵的皮肤泛起血色,又换上干燥的棉衣,这才感觉活过来了。小黑抖着身上的水珠,钻进他怀里,发出委屈的“喵呜”声。
“没事了。”沈言裹紧棉衣,看着对岸渐渐模糊的轮廓,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踏入了“异域”。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在林子里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再次易容。
这次换的是张典型的白种人面孔,高鼻梁,深眼窝,金发碧眼——材料是他特意准备的,用特殊的颜料和假发伪装,远看足以乱真。他还从空间里拿出一套合体的呢子大衣,换上后,活脱脱一个在本地讨生活的商人。
“从现在起,咱也是‘本地人’了。”沈言对着山洞里结的冰面照了照,镜中的“白种人”眼神冷冽,带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小黑歪着头看他,像是在辨认这个“新主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算是认了。
接下来的路,靠的就是这张脸。
他顺着林子往内陆走,沿途遇到不少检查站,士兵穿着灰色的大衣,端着枪,对来往的人盘查得很严。沈言操着不太流利的俄语,说是“从远东来的商人,做皮毛生意”,再塞点空间里带的细烟,大多能顺利通过。
那些士兵的眼神里,总带着种不加掩饰的优越感,尤其是看到他“白种人”的面孔时,盘问都松快些。沈言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哈腰地应付着——他不在乎这些虚礼,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那些堆放“不合格品”的中转站。
走了三天,终于在一个叫“别洛戈尔斯克”的小镇外,找到了目标。
那是片巨大的仓库群,围着高高的铁丝网,上面缠着带刺的铁丝,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巡逻的队伍每隔半小时就会绕仓库转一圈,戒备森严。
但沈言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些崭新的仓库上。
在仓库群的边缘,有片用木板搭成的简易棚子,里面堆着些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隐约的腥臭味。几个穿着工装的人正骂骂咧咧地往卡车上搬,动作粗鲁,像是在扔垃圾。
沈言躲在远处的雪堆后,用望远镜看了很久。
那些被扔上卡车的,是冻肉。
虽然冻得硬邦邦的,但能看出不少肉块上还带着明显的刀痕,甚至有些还能看出是完整的排骨。只是因为冻得太久,表面结了层发黑的冰壳,就被归为“不合格品”,等着被拉去销毁。
他甚至看到有工人从冻肉堆里捡起一块,用刀削掉发黑的表层,露出里面鲜红的肉,塞进口里嚼着,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沈言的手攥紧了望远镜,指节泛白。
这就是被退回去的“不合格品”?这就是宁愿倒进海里也不让同胞果腹的东西?在这边,却成了工人偷偷解馋的“零食”。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上来,烧得他喉咙发紧。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要做的,是把这些东西“拿”回去。
他开始观察仓库的守卫换班时间、巡逻路线、铁丝网的薄弱点。空间里的地图被他摊开,上面用红笔标出了几个可能的潜入点。小黑蹲在他脚边,看着他写写画画,时不时用尾巴扫扫地上的积雪。
“今晚动手。”沈言收起地图,眼神变得锐利,“咱们去‘借’点东西。”
夜幕降临,雪原上的风更紧了,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仓库的探照灯在雪地里扫来扫去,光柱所及之处,积雪反射出惨白的光。
沈言像只狸猫,借着夜色和雪堆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铁丝网。他找到一处铁丝网与地面连接处的缝隙,用特制的工具轻轻撬动,很快弄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口。
钻过铁丝网时,带刺的铁丝划破了大衣,他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堆放“不合格品”的棚子。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迅速矮身躲在一堆空木箱后,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等巡逻队走远,他立刻窜到棚子下。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混杂着冰雪的寒气,让人胃里翻腾。但沈言顾不上这些,他抬手一挥,棚子里堆放的冻肉就像被无形的手抓起,凭空消失——被收进了空间的角落。
他动作极快,像台精密的机器,只挑那些看起来还能吃的,发黑发臭的一概不收。空间里的仓库足够大,这些冻肉堆进去,连十分之一都占不到。
“差不多了。”沈言估算着量,足够几百人吃上个把月,再贪多容易暴露。
他正准备撤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生硬的俄语呵斥:“谁在那里?!”
沈言心里一紧,转身就跑。身后的枪声响起,子弹呼啸着擦过他的耳边,打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
他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往铁丝网的缺口冲,风在耳边呼啸,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小黑在他怀里的棉兜里吓得瑟瑟发抖,却懂事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冲过缺口时,他被铁丝勾住了裤腿,狠狠摔在雪地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咬着牙爬起来,忍着剧痛继续跑,直到把仓库的灯光和枪声远远抛在身后,才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大口喘着粗气。
怀里的小黑“喵”了一声,用头蹭着他的脸,像是在安慰。
沈言笑了,笑得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闪着光。
他摊开手,掌心全是冷汗和血污,却攥得紧紧的。
空间里,那些冻肉安静地躺在角落,像一堆沉默的宝藏。
八十多亿的债务,他拿不走万分之一。但这一点点,至少能让一些人少挨饿,能让那些被糟践的东西,回到该去的地方。
够了。
他裹紧怀里的猫,往更深的雪原走去。接下来,他要换张脸,再“拿”点别的——粮食、布匹、药品……能拿多少是多少。
这趟跨境之行,本是闲极无聊,如今却有了意义。
他不是什么救世主,只是个看不惯糟践、忍不了欺负的普通人。能用自己的方式,为这片苦难的土地做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值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掩盖了他的脚印。只有远处的风,还在呼啸着,像是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挣扎与不屈。